沈如辛一大早回了定安侯府。
打算去见祖母时,得知宋家表妹昨夜病倒,祖母知晓后赶去看她了。
正考虑着是否要过去看看,便遇上了沈历昀和沈卫骢。
两人见她回来很高兴,沈卫骢笑着喊了声阿姐。
不过自家二弟太熟悉,沈如辛见他笑中带着苦闷,奇了:“你这是怎么了?”
沈卫骢撇嘴叹气。
表妹病倒了。祖母知道后偏说是被他俩吓病的,表妹病好前还不许他俩去跟前晃悠,多大一个冤字!
他这般俊朗无双的样貌,哪吓人了?依他看,八成是三弟整天逼着人习字给累病的。
小表妹回来后落一身病,沈历昀也不免心疼。
之前边境战报传入,姑父被俘一事自然是知道的。
都过这么些日子还依旧没消息,若姑父出了事,没了爹娘的表妹就更可怜了。
这事他们昨儿也是心照不宣,没在表妹面前提起。
沈如辛听着沈卫骢说起昨晚是三弟发现表妹发起烧的。
她稍一回味过来打断道:“这么说,昨儿天都晚了,三弟还待在她房中?”
“是吧。”沈卫骢还在因背锅而不甘,“连大晚上,都还逼着表妹习字看书不得休息,人可不得被累病?”
三弟不懂事,照顾表妹的责任只得落在他肩头了,沈卫骢正了正色。
沈如辛瞧着两人一副不觉得这有什么的态度,揉了下眉头:“……”
这是重点?
娘不在,府上三个弟弟脾性又一个赛一个随意,怕是压根意识不到要避讳。
想到今日她来就是为此,无奈道:“历昀,二弟。表妹她是姑娘。”
沈卫骢纳闷看向阿姐,表妹自然是姑娘啊?
不是姑娘,他还不高兴搭理呢。
打小他就想要个妹妹,可爹娘生了老三后就不再要了。
宋初渺虽是姑姑女儿,在他这儿同亲妹没什么两样。
沈历昀看沈如辛一眼,倒是有些明白她意思了。
“沈如辛,你突然想着要回来一趟,是为此事?”
沈历昀和沈如辛是龙凤双胎。
当初怀着时,侯夫人肚子不显大,也没诊出来,众人都不知道里头藏了两个。
侯夫人是习武的,怀胎八九月身子都还矫健,生产时也颇为利索。据说当时前一个才刚出来,一息之间后一个就迫不及待挤着钻出来了。
才来人世就要争抢,谁不让谁。
没想到会一下出来两个,一屋子丫头婆子都懵了,手忙脚乱之下,谁也不记得先出来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侯爷倒是乐,也不在意,一拍板,谁哭声大谁就大。
沈历昀就这么输在了哭声上。
姐弟俩虽然从小较劲到大,但实际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沈历昀从小没喊过一声姐,沈如辛也没叫过一句弟。
连上梁都那么随意,要底下往直了长也挺为难的。
“虽说家里不讲究惯了,但男女大防,你们多多少少也顾及一点。”沈如辛明说道,“对你们男子来说不算什么,可姑娘家不同。何况表妹遭此大难,本就易惹来闲话。姑姑不在了,你们可别欺负人家。”
“还是说你们也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心里将人轻看了去?”
“哪能啊!”沈卫骢愣了下。
把宋初渺当自家人看了,还真没想过这个。
这么一说,也才意识到表妹如今已不是那个小豆丁了。
但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冷哼一声道:“哪个敢将闲话说到跟前来?当我们定安侯府吃素的?”
沈历昀点点头,分别赞同了二人:“知你顾虑了,我们会注意些。不过外人想欺负到定安侯府头上,也得先掂量掂量。”
以前也有叫嚣说二弟游手好闲厚颜无耻,三弟阴冷嘴毒不知礼数的,最后刀枪棍棒加拳头来一套,还不是安生了。
小事而已,不要紧。
自家弟弟最是了解,沈如辛提一句,不过是担心他们无意中委屈到宋初渺还不自知。
姑姑在时待她极好,表妹又乖甜,若连在侯府都要受委屈,她是不许的。
眼下见他们知晓分寸的,也就不多言了。
至于他们说的那些,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对。
沈卫骢走过来挤眉弄眼:“阿姐,我怎么觉得你嫁人之后,越发守规矩了。还是姐夫太过文绉绉,把你都带成这样了?”
沈如辛屈指敲他脑袋:“少编排你姐夫。”
沈卫骢笑笑,躲开时瞅一眼她肚子,疑惑道:“阿姐,为何都两年了,还没身孕呐?”
沈如辛睨他一眼:“你姐夫都不催,你急个什么劲。”
“他还敢催你?我去拆了他骨头。”
同阿姐玩笑了几句后,沈卫骢想到了三弟,一挑眉。
得让阿姐也好好同老三说道说道,省得他总是霸着表妹。
宋初渺昨夜病下的事没有惊动他人。
侯老夫人醒得早,一得知外孙女病了就立马赶去。
见宋初渺退了烧,睡得正深。怕吵了她,安心后待了片刻,也就先回去了。
离开前老夫人多看了门外的沈青洵一眼。
还是他一贯那副玉雕成般的冷漠脸,并未看出什么别的神色来。
老夫人离去后不久,宋初渺便醒了。
睡过一觉,退了烧,有点懵,也忘了拿书要表哥解惑的事情。
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昨儿她又病了。
素夏服侍她起来穿戴洗漱好时,沈青洵已命人端来了备好的早膳。
宋初渺看着菜粥,细微地皱了下眉头,被正对她坐着的沈青洵捕捉到了。
“没有胃口?”
宋初渺刚醒来不久,烧了一夜,意识还有些犯迷糊。
不动不出声坐着时,这些日子调养出的那点灵动好似又藏匿起来。
她呆呆地看了眼粥,再抬头看表哥,缓慢点了点头。
而后一思索,又摇摇头,拿起勺子低头喝粥。
没胃口,但是饿。
沈青洵看她没食欲,正要哄她喝上一些。
却见她根本不用哄,就已自己舀着一口一口喝下去。
不能再懂事了。
宋初渺吃东西的样子很乖,腮帮一鼓一鼓,跟小兔似的。
最后喝掉了半碗,就再喝不下了。
沈青洵便端过她剩下的半碗,几口喝尽,一番举动做来极为习惯自然。
搁下碗时,他察觉到什么,往窗外瞥了一眼,又淡然收回。
宋初渺看着空空的碗,眼中缓缓露出惊讶。
原来表哥也饿了啊。
早知道他也没用早膳,她就多分给他一些了。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沈如辛却是震惊的。
得知宋初渺住在她以前的院子后,沈如辛便过来了。
二弟说宋初渺有些胆小易受惊吓,又不确定一遭变故后表妹是否还认得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远远瞧一眼。
这儿沈如辛从小住到出嫁,最是熟悉,她绕去了院墙一处,透过窗正能看清二人,连眼神表情都收在眼底。
也就看见了三弟细心照顾宋初渺喝粥,又将她剩下的饮尽的情形。
这个目色温和又耐心的沈青洵,陌生的不像她熟悉的那个弟弟。
她最担心的其实是三弟。
虽人是他找回的,但她熟知沈青洵那性子,必是要吓到人的。
都说他与人冷淡疏离,像是诸事都不在意。但她太清楚他,其实骨子里是带着股狠劲的。
可怎么这会看起来,全然不像那么回事?
等宋初渺用完早膳,等了小半个时辰的薛大夫提着医箱进来。
烧确实退了,脉象也有转好的迹象。他向沈青洵示意,见他点头,就从医箱里拿出了一卷银针来。
还带了几分残留睡意的宋初渺,看着面前摆开了一排银晃晃的细针,瞬间打了个颤,清醒了。
她身子一下绷紧,本来倚靠着桌角,这下连脊背都挺直了。她眨着一双水灵的明眸看看薛大夫,又去看表哥,顿感无措慌张。
沈青洵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光看到银针就如此了。
他语气不由放得轻柔,安抚道:“没事的,不怕。”
摆弄银针的薛大夫忍不住掀眼皮看了眼。
用这种口气讲话的侯府三少爷实在过于稀奇了。
他差点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他低咳一声,也是心疼小姑娘,宽慰解释道:“宋姑娘,你体内埋着寒症。发热能引出一些,我趁此施针,能替你将寒症再拔除几分。不过就几针而已,很快的。”
宋初渺边听边点头,她听明白了,真的要扎针。
是拔寒气的,对身子好的。
是好事。嗯,她不怕的。
宋初渺攥了下手心,可惜身体更诚实,不听话的眼眶已然红了一圈。
薛大夫要她先伸出胳膊,小姑娘也没迟疑,听话地将手臂递去搁好。
然而唇抿得紧紧,看似无波无澜的面色,细瞧却压抑着紧张和害怕。
这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沈青洵盯着她泛红的眼,心中生起一股压抑烦躁。
他转身去取来她昨日的那本书。
“你不是有几处疑惑要问我?”他将书推到宋初渺面前,想要转移她思绪。
表哥的声音撞在耳中,转了几转才听进去,宋初渺懵着看他一眼,才想起来。
是有的。她伸出另只手去翻动,书页翻动声中,薛大夫第一针也稳稳落下。
宋初渺指尖一颤,捏皱了纸张。
薛大夫医术好,手法熟练,也已尽力放轻。
然而宋初渺本就敏感,心里又生了惧意,只觉得那针扎在穴上,疼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薛大夫余光瞥见,忙转头去取第二针去了。
小姑娘清丽可人,莹亮的泪沫悬在眼睫上,多看一眼,连他都要怀疑自己不是救死扶伤,而是作恶多端。
这谁能受得了!
宋初渺哆嗦了下,又忍了疼继续翻页,可一双眼却越发湿漉漉的。
但她知道这是为了能好起来,便忍着,一片水汽氲在眼眶里,泛着潋滟水光,将落不落。
害怕又忍耐,委屈又坚强。
如此扎了三针,针针都往沈青洵心口里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好了!”他将书一抽,脸色阴阴沉沉,“不扎了。”
再扎下去,要的就是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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