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拔去,宋初渺紧绷的身子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明明才醒来没多久,却好似花光了气力,犯起乏了。
薛大夫离开后,素夏将熬好的药端进来。
宋初渺怕施针,可药这么苦却不怕。
沈青洵等她喝完药,吩咐素夏小心伺候,起身离开。
沈如辛看到三弟出去了,片刻后,身旁响起一声淡淡的阿姐。
她一来,沈青洵就察觉到了。
沈如辛知道他早发现她了,也没惊讶。
或者说,方才她的惊讶已经足够了。
回想起刚看到的,她一时倒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自然就沉默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沈如辛同她这个三弟,其实也算不上很亲近。
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沈青洵惯常是个没影的。平时不找定瞧不见他,找了可能也爱答不理。他就这么个脾气,还是大了后才好些。
出阁前她也是个闹的,府内府外耍枪骑射,整日下来没个闲,哪有功夫花在找三弟上。相处机会少了,感情上疏远些也是自然而然。
沈青洵见她一直没出声,便问:“阿姐今日怎么回来了,是听说了表妹的事?”
“嗯。”沈如辛侧眼看他。
还是那张熟悉的冷漠脸,仿佛之前那人是她晃了眼。
可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这事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
沈青洵也在看她。沈如辛继承了爹娘各自的长处,既有娘的飒爽,又有爹的英气。
虽说两人之间少有姐弟亲昵,但沈青洵一直都待长姐尊之敬之。
他想起前世,最后紧要之时阿姐助他良多,甚至还受了重伤。
两人一路将要出院子,沈如辛突然听到三弟随口关心了她一句,有些意外。
意外又难得的感觉,仿佛一下拉近姐弟间的距离。
沈如辛一回神也已多问了一句。
“三弟,你莫不是喜欢初渺妹妹吧?”
本以为三弟会否认或者不作回应,没想到他沉默了一瞬,竟点头承认了。
沈如辛打量他,眉宇间倒是坦然。
她嫁作人妇知晓情爱,也将刚才二人的神色目光收在眼底。
三弟坦荡,她也不多言,只道:“看得出来,表妹很依赖亲近你。但也仅是当兄长那般的。”
以前她想象不出来,三弟会喜欢哪样的姑娘。
此回瞧见,琢磨了一圈竟不觉得有多少不妥的。而且这还是三弟先动的心思。
可要知道,人家同你的喜欢不一样啊。
沈青洵眸色瞬间沉了。
他自然知道,渺渺在某些方面的心性,同被掳走前一般无二。
哪怕向她直言心意,料想她也是不大懂的。
沈青洵心里很清楚,她还只将他当作表哥依赖喜欢。即便前世,她对他也仅是如此。
这个事实被他锁入了心底,但就这么被阿姐挑明点出来,一时间连回避都来不及。
他因她的依赖信任而满足愉悦,也因这依赖,心生阴晦。
重生过,世间人事皆可看作云烟,除了她。沈青洵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等着她,等她开情窦知爱慕。
但她只能是他的。
那情丝将来若缠到别人身上,他定将那人杀了,把宋初渺牢牢绑在他身边!
若是真舍不得了,那便将自己永远绑在她身边。
沈如辛见三弟一言不发了,脸色还越来越冷。
她一直觉得三弟生气时与爹最像。
不过爹板起来脸,那是犹如烈日曝晒的威严,而三弟不高兴了,则是四周刹那入冬。
她暗道自己是不是一时口快,说的太直白,打击到三弟了?
要知道才动情的年轻人,心通常都是很脆弱的啊。
……
安公公正候在院中等着。
昨儿的小倌听说干爹很喜欢,整整折腾了一宿。
他刚刚来的时候,那没了的倌儿正给人抬出去。
一张床单半遮,露出的腿上块块青紫血渍,体内露出的那半截物什,沾了血肉碎,都瞧不出本来的玉色。
虽说如此情形他见过多次了,还是有些后背发寒,大清早就倒了整日的胃口。
柴德武起来用过早膳后,才慢悠悠喊了人进来。
安公公堆起笑脸,一进去就扯了尖细嗓子乖乖喊干爹。
谄态十足,偏柴德武很吃这一套,听了细眉都舒展开几分。
安公公见干爹神情气爽,显然是尽兴了,忙问:“干爹昨夜睡得可好?”
依以往经验,这时候如此问一句,最能讨一笔赏来。
但等了片刻,干爹却没如预想中那样夸奖,反而还端茶喝了起来。
正惴惴不安时,柴德武缓缓道:“听说,昨儿原本要送来的倌儿,是个叫什么的,小山来着?”
那倌儿见了他就可劲讨巧,嘴甜得如抹了蜜,还说本该是那小山来服侍,说着他样貌身段如何如何之好。
自以为机灵,却没能遮掩好自己眼底的嫌恶。
不过一个小倌,竟还敢不甘愿?
柴德武心底冷笑,缝了他嘴好好地嬉乐了一晚。
安公公闻言心底一啐,暗骂那小遥多嘴。
但干爹都问起了,他连忙如此这般地说了。
虽说他也恼恨,但思量之后还是将这事吞进了肚子里。
牵扯到定安侯,干爹哪会因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倌,去和定安侯府闹不快。
最后生了气,还不是往他这撒?
而且被截人是他办事不力,还到干爹跟前说,他傻了才给自己找错处!
柴德武眯了眯眼。
真稀罕,沈璋那家伙,养出来的儿子竟然会去逛青楼?
他的那个小儿子,记得是叫沈青洵吧。
小时候见过,长得颇为眉清目秀,瞧着有些不像定安侯那家伙能下的崽。
定安侯听了还发怒,说那小子可像极了他祖父,说明这堂堂好相貌是沈家骨子里带的。
还说自己只是习武征战后变壮实了,当年也是白面郎君俊美无双,极不要脸。
不过沈青洵脾气又拗又怪,性情乖张,不论是闹事,还是臭起脸来倒都跟他爹如出一辙。
心血来潮逛青楼,又要女妓又要倌儿,若是他倒也不奇怪。
柴德武脑中闪过沈青洵当年丁点大的样子,还有宫中那两滴入碗内却未融合的血样,没再在意,将此人撇开了一边。
安公公正忐忑着,忽见柴公公笑得温和,白胖的脸颊微颤很是亲切。
“你呀瞧你,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一个小倌罢了。”
见干爹不再追究,他忙点头附和。
这一茬揭过,安公公忙说起另一事来。
他来就是为的这个。
“干爹,陈御史大人那送来的,就是栗县的案子。” 他取出袖中的信递上。
陈御史带人刚到,稍一了解便往回寄了一封。
这一县的小案,事实如何并不重要,能否挖出有利于他们的事实才是要紧。
柴德武接过看了,沉目思索。
特使一行到时,县内仍有混乱,东边还闹起山匪。
栗县往东,那是当年齐王的封地。
齐王当初造反逼宫,就是从一座山头起事。陈御史一动心思,觉得怀疑此案有齐王余孽掺和其中是合情合理的,便马上给柴公公来了信。
那知县被杀闹成这样,明显是惹了民愤。若那些农户能检举出他曾同齐王余孽有所勾结,如此不难揭掉魏敛那老头一层皮。
柴德武道:“叫他掂量着办,要审口供,就将闹事杀人的农户押上京来。”
安公公应了退去。
房中静下后,柴德武收了笑,整个人显得阴气沉沉。
齐王当年趁着皇上抱病,一路攻入京城。明明很久远了,但还能忆起宫里的血一阶一阶地淌,格外清晰。
齐王是皇上的幺弟,装了半生懦弱,在没人足够警惕时露出獠牙。他跟魏太傅以权相斗,争了大半辈子,差点被劫了道,想来都气得牙痒。
也是那之后,陛下病情加重,柴德武称自己残缺之身也要为圣上分忧,直接往朝堂上一站,还给自己在宫外安置了个宅邸。当时他虽损失惨重,魏敛也好不到哪去。
他恼的是若非齐王突然造反,他差点就有机会将魏敛势力除尽。
也不必再多僵持出十几年来。
宋初渺白日里施过针,又乖乖喝药吃饭,到了晚上,这场发热引起的不适就快好得差不多了。
素夏忙里忙外伺候着,整理床铺时,发现了那本被沈青洵随手扔在一角的书。
“姑娘,这个就先收起来?”素夏拿过来问。
三少爷才吩咐过,不许姑娘再像之前那样的看书习字了。
一日最多不能超过一两个时辰。
何况姑娘病气刚去,今日是定不能让她再看了。
宋初渺昨夜起就烧得有些迷糊,这会儿清醒了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她看书生出几个疑惑,等着想问表哥的,结果折腾到现在都没能问成。
素夏递过来时,她那些疑问都跟火烛似的熄了,只余下了白日翻动书页的情形。
仿佛手臂上还扎着细细长长的银针一样,好疼又好麻。
这书和扎针绑在了一块,宋初渺顿时就不想再翻再问。
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不过想起银针之后,她连坐着都觉得不大舒服了。
总怀疑薛大夫有银针不小心落在了她的椅垫上。
沈青洵心头还揣着阿姐一早说过的话,思虑沉沉地过来,便见宋初渺小兔儿似地蹲在椅前,歪着脑袋,呆呆地不知盯着什么在瞧。
沈青洵皱眉:“……”
好好的小姑娘,可不能真烧傻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