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在船上的活计并不多,也就是打打杂,送送饭。
饭是送给那些偷渡客的,他们要花高出几十倍的价钱才能买到粗面包和淡水,大部分人都自己带了干粮,但也有需要花钱买的人。
集装箱里又闷又暗,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恶臭味,混合着屎尿味、人的体味还有发馊的食物气味,里面挤着五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怎么能在这种环境里活下来。
船上的人都不乐意给他们送饭,这任务自然落到了吉尔的头上,也只有他适应良好。
这天晚上,吉尔照常拿了食物和水过去,打开集装箱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面不改色地走进去,把装着食水的袋子放在角落,接着便要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女人突然叫住了他:“孩子……”
吉尔停下,回头看去。
那是个中东长相的女人,全身包在黑色的长袍里,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她朝吉尔露出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容,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说:“我的孩子,生病了,有药吗?”
孩子又瘦又小,在女人怀里低声哭叫着,露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吉尔来不及避开,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个孩子,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苍白的皮肤迅速泛起红色,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脚一软差点跪下去,连忙扶住了箱门才站稳。
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问:“他发烧了,还有哮喘?”
女人听不懂“哮喘”,但明白“发烧”的意思,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我可以花钱买,请给我一些药。”
这里面的空气太浑浊了,即使是他也知道,这孩子留在里面会死的。
大概三个月前,吉尔得了一种怪病:每当看到别人出现疼痛或不适,他也会有相同的感觉。
他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直到在网上查到,这原来是一种叫镜反射触觉症的病,有这种症状的人,每当看到别人出现疼痛,他/她的大脑就会产生同样的感受,就如同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吉尔倒退了两步,狼狈地说:“我、我可以帮你问问。”
说完,他就锁上了集装箱门,把女人的千恩万谢和污浊的空气一起隔绝在了里面。
狠狠呼吸了几口带着海腥味的新鲜空气,看不到那个孩子,吉尔的呼吸总算顺畅了一些,但还是十分难受。
这个怪病对他的影响是有限的,如果看不到、听不到对方痛苦的模样,那么哪怕一个人死在他面前也不会有感觉;感同身受后隔开一段距离和时间,他感受到的痛苦也会逐渐减弱。
吉尔跑回船舱,把集装箱钥匙交还给老穆图。
老穆图又喝多了酒,正和船上的几个船员一起赌博,吉尔对他说第一遍的时候他没听清,灌了口朗姆酒,粗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大点声,小吉尔,别像个娘儿们似的!”
其他人都嘿嘿哈哈地笑起来,吉尔并不生气,重复一遍,“有个孩子生病了,”他说,“他们想买药。”
老穆图不笑了,藏在肥肉里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船舱里安静下去,昏黄的灯管在头顶“吱吱嘎嘎”地摇晃着,灯光和阴影攀附在那张肥脸上,看起来狰狞可怖。
吉尔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地,又说了第三遍:“集装箱里有个孩子生病了,需要药品。”
船员们面面相觑,交换着或幸灾乐祸或漠然的眼神,老穆图挂着粗金链子的胸膛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吉尔的肩膀,说:“不该管的事别管,小家伙。”
吉尔安静地和老穆图对视了两秒,蓝绿色的眼睛平静无波,看起来像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珠子。但玻璃珠子可不会让人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发毛,老穆图被他那样看着,就好像有人往他脑袋上泼了一瓢冰水,酒醒了大半,一滴油汗顺着黑得发亮的额头滑下来。
滴答。
吉尔低下头,乖乖地说:“我明白了,老板。”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老穆图捂了捂怦怦乱跳的胸口,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汗给浸透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这个白人男孩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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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货船上的人都睡沉了。
吉尔在黑暗中睁开眼,小窗子外头也是漆黑安静的一片。他从小床上爬起来,悄悄溜出房间。
老穆图睡得像头死猪,鼾声如雷,吉尔轻易地就从他那里偷到了钥匙。船上有个很小的医疗室,里面有一些应对船员在海上生病的应急药品。
吉尔从来没有生过病,并不知道发烧、哮喘需要吃什么药,他只好每样药都拿了一盒,用外套包起来,背在背上扎好。
他跑到甲板上,奔跑在阴影里,灵巧得像一只薮猫。
跑到半途,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吉尔猛地停下,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
那个孩子死了。
凭借四倍听力,他听到了不远处的集装箱里传来女人压抑的抽泣,很快就隐没在风声和海浪声里。
吉尔皱了皱眉,抹掉额头上的汗,靠着集装箱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这没什么,人总是会死的,但活着的人还是会继续活下去。
老爸死的时候,他也以为世界要崩塌了,但不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还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呢。
想到他的财产,吉尔就像守护宝藏的巨龙一样跳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向船舱。海上的环境太潮湿了,钞票和枪一直放在甲板底下会放坏,他得去厨房搞几个防水袋来。
偷到防水袋后,他钻回之前的藏身处,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用袋子细细包好,塞回包里,心底涌起一股满足感。
欣赏完自己包装严实的财产后,吉尔这才跑回船上,把偷来的药品和钥匙都物归原位,回到他的小房间睡觉去了。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吉尔突然被声音惊醒,一下子睁开眼睛,清醒的眼神在暗夜里熠熠闪光。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只表带断了半根的夜光表,时间是凌晨1:36,绿色的荧光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半张脸。
在空中,有东西在向他们这辆货船靠近,声音越来越响。
乔托·朗姆洛,前九头蛇的人形兵器,就是听着这个声音长大的。他瞬间就分辨出来,这是昆式战斗机的引擎声。
九头蛇的人又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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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版权原因,冬兵和叉骨不能出现在这篇文里。
我会用番外的形式让他们出现哒,都发在《番外合集》里(见专栏),吉尔的过去和身世也只能写在番外里啦,请大家谅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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