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0

    我交代给了绫辻侦探几件事,所幸的是他也没有因为我深更半夜打扰他睡觉而来挑我刺,只是“嗯”了声挂了电话。

    不过,我这么做的确也有些过分啊。以后给他送个我认识的人偶师制作的人偶过去吧,毕竟他也喜欢人偶。

    我走出了公用电话亭,意外地看见了一身浅绿色和服的福泽先生正倚在电话亭边上。他抬了抬眼,见我从电话亭里出来了,视线逐渐向下。

    “抱歉,在刚才我将你暴露在了危险中。”虽然听着语气挺吓人,不过福泽先生只是在表达他诚恳的歉意,“我没有尽到保镖的职责,这是我的失职。”

    “没关系的。”我摆摆手,“福泽先生是有别的任务在身吧?我想这不全是福泽先生的错,毕竟福泽先生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想必也有接到相关的的任务吧。”

    福泽先生在听到我后半句话时微微蹩眉。

    “啊,我只是习惯性地搜集了基本情报。”我解释道,“福泽先生是森医生的熟人,所以也有为此多少关注过一些,但除了知道您创建了武装侦探社外一概不知。”

    “那么森医生和你……”福泽先生欲言又止。

    “森先生严格来说是我的前监护人,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父亲,而我也从没把他当作父亲过。”我接过了福泽先生递给我的袋子,往公寓方向走去,“福泽先生把我送到公寓楼下就可以了,公寓的安保措施还是挺过关的。”

    木屐的声音随即从我的身后传出,我想福泽先生应该是跟了上来。我也再三检查了下袋子,没有沾上任何东西,退烧药和冰贴也一个都没落下,福泽先生很贴心了。

    “委托人告诉了我你的住址,和我们现在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在已经到楼下我刚掏出电子卡的时候,福泽先生用着略沉丹田的声音开口了。

    “我要去照顾我发烧的男友,他住在这里。”我的确也没说谎,“我把我的号码留给福泽先生吧?如果我遇到危险我会打电话给您的。”

    福泽先生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把他的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打开通讯录界面,创建了新的联系人,然后啪啦啪啦输入姓名和电话号码。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福泽先生。”我把手机还给了他,向他鞠了一躬,“侦探社的工作也辛苦了。”

    福泽先生的眉宇稍稍松动了些,低沉地说了句“晚安”。

    ※

    我在打开门的时候,里面的门链也在同时被人取了下来。

    开门的人是费奥多尔?还是赶我一步先回来的房主莲实?无论我现在看到这其中的哪一个人,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即将爆发的情绪。把我这么耍着玩什么的……

    ——然而谁都不是。

    我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也浮现出惊讶神色的男人,看他的表情,他的确是没有预料到我的出现。

    “西格玛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我微笑起来,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证明自己的确没有别的目的,“所以不请我进去吗?陀思君在等着我。”

    他绅士地从我手中接过了袋子,立刻挂上了营业性微笑:“陀思君睡着了,荒木小姐先换拖鞋进去吧。”

    我顺手关上了门挂上了门链,还没等我穿上一次性拖鞋时,我的视线不由得被在地毯上打滚的某个人吸引去了。他身着家居服,双手正举着手机,轱辘轱辘地滚了好几个来回。

    “啊——又是保底——这游戏爆率也太不友好了!而且就没有休肝期这一说吧!!”

    ……厨房在哪里?我想先去拿把菜刀砍了这个屑。

    大概是我的表情真的阴沉得让人联想到苦大仇深恨不得下一秒把仇人剁个稀巴烂的恶人角色,西格玛把袋子一放,双臂一伸立刻钳制住了我。

    “荒……美祢小姐请你冷静下来。”西格玛柔声劝诱道,“我并不清楚你同果戈里有什么过节,但坐下来面对面说话的方式才是解决双方恩怨的捷径。对,冲动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现在能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了吗?”

    “嗯嗯,full combe了……咦,美祢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果戈里收好手机盘起了腿,仰起头巴巴望着我,笑得特别纯粹,“刚刚的深夜约会很刺激哦,真希望还有下次呢,啊,美祢小姐刚刚的眼神很让人兴奋——”

    好了你个人间之屑请你不要说话了赶紧闭上你的嘴我真的想直接水果刀招呼你啊混账玩意儿!

    我微笑,刚刚就快放下的水果刀再次举了起来:“西格玛先生请你不要拦我,我现在就要物理超度他。”

    “美祢小姐并不是佛教教徒吧,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一个教徒——”果戈里的表情压根就没变过,“虽然据说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你几乎年年把1月7日作为圣诞节,也是近两三年上了高中才逐渐改过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1月7日是东正教圣诞节。”西格玛很贴心地解释道,“东正教虽是基督教分支,但东正教的教徒并不过12月25日的圣诞节。”表面上是在解释这么件事,但其实,这个青年只是完成了一次补刀,对于我那逐渐有些明朗的、我的过去的补刀。

    我直觉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指甲几乎都死死地嵌进了皮肤里,然而略长并带有些尖锐的指甲带来的痛感并没有通过神经传达给我。我感到了精神上的疲倦,不仅仅是同他们交流时必须全神贯注不被抓到把柄,还有我辨别自我是否真实的疲倦。

    ——如果梦里的那些都是真实经历过的话,如果费奥多尔的书信上所写的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的话。

    那么哪个我才是真正的我?还是说,那两个都是我?

    “好啦好啦,看把她吓得,你看她刚还活泼得打紧。陀思君不也说喜欢她活泼的一面嘛。嘿咻——”果戈里站了起来,很自来熟地勾上我的脖颈,“吃夜宵吗,美祢小姐?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半成品的牛排——”

    “晚上吃夜宵会长胖。我对自己的脂肪量有把控的,平日里也基本吃的健康餐,别来诱惑我。”我抽抽嘴角,把他那只胳膊挪开,我真的怀疑他是故意的,“影响到身材就得影响我工作,到时候工作少了就得换我哭了。”

    “我能明白美祢小姐的心情,想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都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类似模特这样需要上镜的工作。”西格玛坐在沙发那边,手上却是捧了本杂志翻动了起来,“莲实君经常有买这类杂志,我在工作空闲之余也会翻动几下,不过他买的几乎都是有美祢小姐出镜的时尚杂志。”

    “啊,看不出来他是那类人。”

    我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转动脑袋去看时钟,身体一僵——妈的,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

    我的大脑里一下子蹦出了《震惊!熬夜竟然有以下这么多危害》、《科学证明经常熬夜容易造成猝死》、《如何才能避免熬夜过上健康作息生活》等等曾经看过的文章的标题,立刻决定找条毛毯到沙发那边睡觉。毕竟那边还有个大概已经痊愈了的病患。

    西格玛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茶几上已经资料摊得到处都是了,也似乎不管我是不是会去偷瞄那些资料;而果戈里则是继续躺在地毯上来回滚动,似乎是在玩游戏,还时不时发出些夸张的声音。

    ……看这样子他们目前就是住在莲实君家里的吧。

    我就坐了起来正在啃自己指甲盖的费奥多尔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大概是又睡了一觉补上了休息时间,苍白的脸颊总算有了些血色。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边啃着自己的指甲盖……咯嘣咯嘣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刺耳。

    “费奥多尔,长期啃自己的指甲盖不是件好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强硬地把他的手从口中扒出来,顺带扯了纸巾给他擦手,“不仅指甲也要啃坏了指甲造型变得不漂亮了,你还有把病菌吃进嘴里的——”

    “我饿了。”费奥多尔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这表情做的简直纯熟得不能再纯熟,我懂了不要解释了。

    “自己去做东西吃。”我不由得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冰箱里有半成品的牛排,自己看食用说明照本宣科跟着做去。”

    “我平时都是点外卖吃的。”

    “……费佳你这点生活能力还是有的吧。”我只感觉自己的理智在逐渐丧失。

    然而他“唔”了声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我在内心不由得大声呐喊。

    我将脸埋进了双手手掌之中,深深地吸气呼气了几个来回,不断告诉自己“费奥多尔目前还是我男朋友还是对他好点”、“就当做是在继续做那个小册子上情侣该做的那些小事情好了”之类的话,猛地站了起来。

    “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好给你煮粥喝。”我最终还是屈服在了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下,“牛排太油了,我怕你才痊愈胃会受不了。”

    “你明天还在吗?”

    “怎么?难不成想聘我做厨师吗?但我先说好要付给我的工资可不便宜。”我双手抱臂看向他。

    “先前美祢小姐说过的事情我做到了。”他换成了盘腿坐的姿势,“也希望美祢小姐能兑现诺言。”

    “——同居是吧,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反正这么做我也能够看到他们的动向,对我而言倒也不是很亏,“不过我明天早上得回去准备行李过来,这个没问题吧。”

    “可以。”费奥多尔淡淡地笑了笑,朝我伸出了手,“希望会是段美好的回忆,我亲爱的姑娘。”

    我短暂地愣了愣,也同样伸出了手回握住他。

    于是他便轻轻吻了我的手背。

    *

    头一次夜不归宿还是挺刺激的。待会行李整理好路上再买部新手机把电话卡插进去好了……

    从那边出门差不多六点左右,虽然到住处有点距离不过还好也不是太长时间。

    我悄悄地开了门,鞋子一蹬赤脚进门了。玄关处刚刚看了看,太宰治经常穿的鞋并不在,他也很有可能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最近似乎有出现个叫“Mimic”的组织,大概是在奉命调查那个组织的事情吧。不过也好,这样至少——

    我不由自主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可是无论如何心脏却跳动得愈来愈剧烈。刚刚才到沙发后面我却看见了熟悉的头发发色,我不知道他此刻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但既然已经又再度回到独处的场合了,就索性好好交代吧——

    我刚深吸口气准备好了说辞又在绕到了沙发前后通通咽了回去。

    窗外的阳光经过了纱帘的折射后变得温柔了许多,像是在悄然抚摸着他的脸庞。太宰治的怀里正怀揣着我那个做成半成品的娃娃,脸几乎埋进了猫爪形状的沙发靠垫里。能隐隐看得出他似乎是想等我回来,但又奈何招架不住睡意。

    我一腿搁上沙发垫,将手放上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晃了几下。

    “——Osamu?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然后我便看到他颤动了几下羽睫,缓缓地睁开了鸢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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