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发了疯般地嚎叫着,肥皂使劲地往手上揉搓。水龙头也被我开到了最大,仿佛水声可以就此盖过我那紊乱的心音。我依旧记得很清楚那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我做了伪装悄悄地潜入,然后——强行剥夺了她本该接着享受的快乐时光。

    刺眼的红色在地上铺展开来,仿佛就像因为什么喜事而撒了一地的红玫瑰花瓣。

    「你现在自由了,□□。恭喜你!」与我一起的尼古莱那乳白色的披风也沾上了几点红色,他擦拭着自己的手,大步地踩在雪地上,丝毫不理会那是一个个红色脚印,「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人不敢去大胆杀掉自己想要杀掉的人吗?法律、道德伦理、内心的良知——因为害怕被捕坐牢,因为害怕自己要付出相同程度的代价!」

    「如果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呢?如果——凶手另有其人呢?」他如同舞台剧演员般夸张地接着陈述道,「那就是perfect crime了。」

    ——他的脚上正穿着这户人家的男主人的鞋子,其余的伪证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这一个步骤。

    「而今天已经没有什么能束住你了。」讽刺的是他嘴角绽放的愈发明显的笑容还偏偏满是令人感到反胃的真诚,尼古莱确实在为这件事感到由衷的欢喜。

    为了一步步把我推下深渊,他们不惜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逐渐织成张巨大的网,这样我哪里都逃不掉了。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哽咽,大概是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倦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试图让自己去忘记那样的场面。

    大脑正昏沉的时候,有什么人无声地将手搭到了我的肩上,然后,感觉肩上又多了一点重量。

    「米拉。」

    他低声地喊我,就像是萦绕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的噩梦。

    ……米拉。

    啊,原来——

    那就是我啊。

    ※

    我是被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给吵醒的。在意识模糊清明五五开的情况下,我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眼前究竟有什么东西却在一阵衣物摩挲后被什么东西又遮住了视线。

    “醒了?”

    那声音几乎和梦里的声音如出一辙。也多亏了他发出声音,我迅速确认了自己并不在医院里,而应该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那么咲乐呢?我还得必须……

    “费奥多尔……?”我试探性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下一秒我就听到了笔记本电脑合上的声音。

    ……原来他刚刚在电脑上工作吗。

    他并没有把手从我的眼前挪开:“如果你是在担心那个小女孩的话,她已经回到监护人的身边去了。”

    说不出的怪异盘旋在我的心头。我记得我是在医院里失去意识的,当时我要领小咲乐回去,然后在半路上遇到大概来看望病人的费奥多尔……不过,费奥多尔看望的究竟是谁来着?

    好像是Ha……Hasu……

    不过眼前我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问他。

    “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的住处。”他的手从我的眼前移开,冰冷的手抚摸上了我的额头,激得我一个哆嗦,“……还是很烫。”

    “你把我裹成这样我能不热吗。”才清醒点的我立刻大脑又昏昏沉沉了起来,“你是笨蛋吗……别被我传染了。”

    这会我正是窝在他怀里的状态,只要抬头就可以看清楚他那张迷惑性特别强的脸。

    “看起来你的神智还不太清楚,美祢小姐。”他打断了我的嘀咕,“这种程度……咳……”

    然而话都没说完他已经一手捂住了嘴消声了。

    “……”你看我该说他什么好,可别最后照顾病人的和病人角色互换了,“我看你还是休息下吧,一直过度使用大脑只会让它感到疲倦,工作效率也会下降的。”

    看他那个乌青到快发黑的眼窝,一看就是修仙修到飞起的工作狂魔,不需要睡觉的那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作为对比,总觉得他的肤色是不是白出了新的境界……可恶,我之前为什没有注意到。

    虽然不算什么黏糊糊情侣,可毕竟也还挂了个男女朋友这样的头衔,我难免还是会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熬粥?熬汤?现在把我们俩裹在一起的大衣好像也应该洗一下了吧?毡帽好像也有点黑了?还有指甲是不是该不要再啃了,要不然给他戴个延长甲吧?还有这个住所环境……

    环境……

    我还没看清楚周围究竟有些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天花板。似乎是费奥多尔也有些撑不住了,本来就还窝在他怀里的我也就顺势被带倒。

    他睡得倒是挺快,也睡得相当安稳。

    久违地发了次烧当然体验极差。我不断地重复着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的举动,头晕眩得厉害。想要起来给自己倒杯热水但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力气。

    我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来着……我十二还是十三岁那一年?不过那个时候也没人来管我的死活就是了,我当时的监护人森医生也仅仅只是给我开了服药监督我吃下去睡一觉罢了。

    说来也奇怪,虽然森医生待我是还可以甚至希望我有时候能多撒撒娇什么的,我却始终都不能做到这件事。向谁撒娇就跟要了我命一样。

    然后红叶姐就说也许是我空白着的那部分经历在无形地引导着我让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后来又问她为什么,她就只笑笑不说话,手抚摸着我的半边脸颊告诉我“以后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中也先生那个时候才加入港口黑手党没多久,站在那里的时候那股子干净的少年气息还很强烈。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在红叶姐的监护之下,他在见到我的第一天时难免也收敛起了几分警戒,朝我伸出手,跟我说:

    「既然是红叶大姐的人就不需要跟我客气,尽情依靠我吧。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

    好像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来尽情依靠我吧」。

    啊,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些呢……

    也不知道人虚弱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总会去会想些有的没的事情。

    我沉沉地阖上了眼睑。

    兔子如果太寂寞的话可是会死掉的啊。

    ※

    感觉身体很沉重很沉重,就像是在朝着不见底的深渊不断地坠落。我于是开始扯嗓子喊叫,大声地喊着“救我!”。然而我也只看得到有黑压压的人影在上边悉悉索索着伸长了脖子朝下看,像极了在看着正上演着悲剧的舞台的观众。

    没有人向我伸手吗?

    我朝着虚空伸出手去,然而也只能抓到冰冷的空气。

    为什么?

    ……

    “——美祢,你振作点!!”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空白的大脑里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看看我身边还有没有人,因为我记得自己昏睡过去之前费奥多尔还一直环着我腰睡觉……咦,手被人牵着。

    视线逐渐地上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做工精致的和服衣袖。我怔了怔,视野突然模糊了起来。

    “不是说了吗,尽情来依靠我和红叶大姐啊。”眼泪被人用纸巾拭去,这次我的视网膜清晰地映出了两个人影。

    啊,糟糕,视线又模糊了。

    中也先生好像并不擅长应付女生的眼泪,他在看到我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的时候显得相当慌张和茫然,又是朝着摆放着餐巾纸的地方看了几眼,又是试图求救般看向了红叶姐。

    “中也先生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我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随手拿被子往脸上一抹,吸了吸鼻子开始提问。

    “这个问题妾身来解释吧。”大概是见我状态好些了,红叶姐才悄然松开了到刚刚为止还紧握着我手的手,“美祢,清楚现在什么时候了么?”

    “嗯……下午?”因为这里没有钟表我也只好开始了盲猜,我来领小咲乐回去的时候差不多还是在上午的样子,假设中间那段时间在一到两点的话(毕竟那个时间段我自己会饿),再昏睡个两小时也差不多……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我们刚刚参加完一场晚会回来。”红叶姐眯起眼眸,并没有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然而在晚会开始以前,就在六点整,太宰那孩子收到了一个具体坐标。”

    “坐标……是这里的坐标吗?”

    红叶姐摇了摇头,表情却比起刚刚的柔和变得凌冽了许多,不仅仅是表情,我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有个人形轮廓隐隐出现在红叶姐的身后。

    “是一具尸体,已经以相当残忍的手段被肢解了。”红叶姐很快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真是的……妾身都快自愧不如了呢。肢解的手法相当熟练,想必也是个惯犯了。”

    “这具尸体……”如果只是有个人被人杀了身体也被分解掉了也不至于会引起港口黑手党的注意,“被杀的是港口黑手党里的人吗?”

    “啊,我记得是游击队里的一个。”中也先生补充道,“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家伙,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啊……那家伙今天才去看望医院里亲戚家的孩子,结果就此没了音讯。”

    “那个亲戚家的孩子是……?”

    中也先生随即抱臂思忖了会,不太确定地说道:“听他提过几句,好像是个很努力也很好的孩子,叫ha……ha什么来着。”

    “Hasumi(莲实)?”

    “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那个画面。费奥多尔从一个病房里走出,而那个病房的名牌上也写着“莲实”……这绝非巧合。我有预感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不过这也不对啊,这又和发现我有什么关系?

    “红叶姐,那么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突然间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可我必须得知晓答案。

    “那些尸块被装在了桶里,而桶的下面却压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这个东西。”

    中也先生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张薄薄的卡。

    “——是这家酒店的这个房间的房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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