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无法驱散他的寒冷吧。
哪怕是被他如此温柔地抚摸着，哪怕从那双眼中只看得到自己的身影。
看起来好像幸福得有些缺乏现实感，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虚幻的幸福会如同吹起的气球逐渐膨胀、膨胀、再膨胀，最后超过临界线。
「费奥多尔……」
当我梦呓着翻了个身半睁开眼睛时，我只能模糊地瞥见被月色勾勒出一圈光晕的他。
他攀住了我的脖颈，唇舌扫过每一寸地方都让我为之颤栗。我只记得自己模糊地发出过什么声音配合他，我除了迎合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他是我唯一的神。
他可以不需要我，因为世上还有千万个比我更有用的棋子，但是我没有了他就会失去所有的价值。
天人五衰并不需要我这样除了“那个”以外一无是处的棋子，哪怕他说“你很重要”。
那有可能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说出的谎言。
所以我不能明白，或者是我理解不能他这略显多余的举动，至少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并不值得。
「下次果戈里怎么叫我，你就跟着怎么叫。」
恍惚之间我应该是摇了摇头作为自己的回答了吧。
「真是令人苦恼的孩子……总之睡吧。」
我于是自己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稍微移动了下脑袋的位置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至少……让他的体表温度稍微高一些吧。
「晚安，□□。」
我无法融化冰雪。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至少——
在我死去的那天依旧作为拯救我这样双手沾满罪孽的恶人的救世主降临在我的身边吧。
所以——拜托，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费佳。
不然我会更加舍不得离开你了啊。
※
摸了摸鬼牌的表面，这张扑克牌也并没有被动过什么手脚。也没有温度变化，纹路也很正常……
（……是我多想了吗？）
但是见过往信封里只塞一张扑克牌的人吗？至少我没见过这种怪人，就算有我也觉得我该避而远之。
然后我读了信。书信的内容一如既往是以四个人为中心而展开的故事，四个人皆用字母亦或是符号进行替代，故事用的全是英文，虽然看故事背景应该是别的地方……比如说西伯利亚。
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中的某一处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痛，沉重的压抑感让我吞没，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它。
有这么厉害的文学功底和叙事能力的话，他为什么不去尝试投稿给出版社呢？总感觉暴殄天物啊。
郁闷地将书信折好塞回了信封里贴好了贴纸，我关上了鞋柜的门朝着外面走去。
真的见鬼了。
我似乎看到了故事中出现的人物之一了。
我揉了几下眼睛，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出现所谓的幻觉。现在正是社团活动时间，我虽然是学生会的，但今日学生会里也没我什么事，所以我才能早早地回去找首领。
但，就在校门口那里。
有人在那。在经过再三确认后，我发现那个人好像就是在等我……是个打扮相当得体的年轻人，在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抬了抬礼帽睁开了一直半眯着的眼眸，冲我微笑。
……我认识他吗？
比较吸引目光的是他的左眼，因为有伤疤不长不短地斜竖在那里。这让我不免想起了书信所写的故事中所出现的人物之一，我记得是用了哪个字母……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咦，这不是□□家的小姑娘嘛。欢迎欢迎——在这里你不需要拘束！释放自己的欲望，扯下一切条条框框的枷锁，自由自在地活着吧。」
他戴起了微笑的面具。
“嗯……你可以叫我——”
“「果戈里先生」。”
我脱口而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有些陌生的称呼。我看到年轻男性那脸上一瞬间的惊愕，也看到他眼底的那个立刻捂住了自己嘴巴的我。
“——噗。”
他的肩膀夸张地颤动了几下。
“为、为什么要笑了啦！？”
在此刻我感觉到炎热是双重的，一重来自夏天的高温，而另一重却是来源于自己的窘迫和羞耻。
“费佳说他的小女朋友很有意思，所以出于好奇我就过来看看了，人毕竟是好奇心十分旺盛的存在。”他礼节性地将右手搭在左胸口前微微躬身，“我是费佳的友人尼古莱。”
费佳？啊，费奥多尔的爱称好像是叫费佳来着的？
“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果戈里。”
——果戈里。
不知为何心脏咯噔了一下。我再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惊讶地发觉他和故事中的某一个人重合了。
“那么，现在提问——刚刚‘我’的话，谎言有多少，真心话又有多少呢？”
“真假掺半。”我一边对应着书信中的设定，一边看着他的眼睛答道，“因为你是小丑，你是天生的演员。谎话连篇也可能说的全是真心话，真情吐露时也极有可能是你在演戏。”
“喔——那你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判断真假？”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直觉。”我眼睛都没怎么眨地答道，“或者是本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名字是真实的。……很高兴认识你，果戈里先生。”
“你还真的认认真真地把书信都看完了呀。”他夸张地大笑起来，却是摘下了右手的白手套虚握了握了我的手，“那么你好奇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果戈里先生明明第一次见到我，但是却用到了‘再次’这样的字眼。”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女孩子应该要适当掩饰下自己的聪明劲？”
“不不不，我很愚钝的，果戈里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察觉到他语气中微妙的变化，觉得这变化不太妙的我也只有先暂时中止自己的试探，“果戈里先生能让我先和父亲联系下吗？我怕我太晚回去他会担心。”
“无妨。”他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假笑，“「今天可能会稍微晚点回去，因为同班同学约我去唱K了」……很棒的理由吧？”
“的确很棒呢。”我附和着的同时却也有些惶恐。
我的确有这样的习惯。高中女生难免会喜欢和要好的女生在放学后逛逛街啊吃吃甜品或者是去唱K什么的……森医生也知道这点，并且放任自由。
港口黑手党的大家还是在竭力地给我一个比较正常的成长环境，这让我很感动。
当然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以隐蔽的方式告诉我：「你的什么事情我都知道喔，无论是你的生活习惯，还是你的身份，包括你想隐瞒的所有秘密。」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想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的情报在无意之间被人掌握并且被人掌握多少了。
我知道我在编辑短信的时候他的视线在若有若无地扫向这边，所以我的表现得更加自然些，包括按键的顺序也不能出错。
待看到「已发送」的字样后，我呼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相信「那个人」了。
一定——我相信聪明如他可以发现端倪。这也是以防我就此没办法回去而留下的线索。
“既然果戈里先生在这里了，那么你要找我做什么之后也就能知道了吧。”
“放轻松放轻松——只是因为费佳说之前给你添麻烦了，所以这次作为回礼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是哦，是一个能让你好好放松一下的地方。”果戈里的语气蓦地轻快起来，“哎呀，果然不能和西格玛打赌，这下我不得不去他的赌场帮工一段时间了。”
“……西格玛？赌场？”话说你们两个人的赌约怎么听起来内容和我有关啊？
“西格玛是那个赌场的管理者。”果戈里偏了偏头，倒是饶有兴致地给我解释了，“同时也是那个故事里以数学符号‘Σ’作为代号的人。……这次你认为真假分别占多少？”
“百分百。”
“要不然全是谎言要不然全是真话……是吗？”
“我知道是哪个百分百，不过也没必要说出来。”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因为你待会不就带我去那个赌场了吗？只要亲眼见到就行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亲眼所见的都是真实哦，可爱的□□。」
「我可以分辨谎言，亲爱的果戈里。比如说，你到现在还对我有所戒备，哪怕我是费佳带来的人。」
“女子高中生竟然会对赌场感兴趣哎——”
他似是忧虑着的家人一般夸张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本身有一颗很叛逆的心啦。”虽然只是因为跑港口黑手党管辖的地下赌场跑多了再加上经常有人拉我过去而已。
“本能吗？倒是和外表看起来截然相反的疯狂。”
有一瞬间，我好像有了自己要被果戈里看穿自己那拙劣演技的恐惧。
“「我果然很中意你啊，□□。」”
他大声地如此宣布着。
所幸的是他并没有戳破我的打算。
※
“欢迎来到天空赌场。嗯……”前来迎接的长发男性面露难色，“该怎么称呼这位小姐？”
他刚刚朝我走来的时候，我是有被他明显吓了一跳的。不仅仅是他的着装让我再次感受到了神奇的反季节服装的魅力（然而高空比较冷这么穿也情有可原），更主要的是他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气质。
不过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高贵的初形象就给碎得差不多了……
“嗯……可以的话请叫我荒木吧。您就是西格玛先生吗？”想了想这也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前来迎接的正是果戈里口中那位天空赌场的总经理西格玛，我也打起了精神，笑着回应了他。
“是的，荒木小姐，我就是这座赌场的总经理西格玛，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吩咐。您要先四处看看吗？我可以带您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不了不了。总经理您也很忙的吧，还是不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看得出来的啊。无论是这个赌场的顾客，还是在这个赌场工作的员工，都对这位总经理敬爱有加。
还是不要打扰到他工作比较好。
然而西格玛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荒木小姐既然来到了这座天空赌场，那就是我的客人。”他的语气蓦地有些强硬，但是又很快地柔软了下来，“既然是客人，那我就有义务提供最好的服务。”
“我、我知道了，所以……”
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最开始他就一直托着我的手，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西格玛愣了一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迅速地红了起来，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非常抱歉……”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手。
“那个……西格玛先生，您不用介意的哦？”
“真的非常抱歉……”
总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西格玛先生看起来很疲倦，要不先休息会吧？疲劳状态下工作只会事倍功半。”我向他提议，毕竟看他脸白得跟张纸一样，几乎没什么血色，还是看起来挺让人担忧的，“我可以自己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大不了再叫服务生带着我参观啦，刚刚看下来感觉他们还是很可靠的。”
“真的非常抱歉。”他苦笑道，“作为赔偿，之后荒木小姐想要玩一盘的话可以请人传话给我，我会过来担任您的荷官。”
“好——”
耳朵突然捕捉到了悠扬而有些低沉的大提琴声。
咦，这首曲子好像是………？
我开始去寻找大提琴的声源。曲子听起来平静而又明朗，倒也和赌场的环境挺契合的……
穿着校服的我难免还是有些过于惹眼了，我一边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一边寻找着，而在我后面的西格玛则是一脸懵逼地跟着我，问我要到哪里去。
最后我站在了一个人面前。
他还是穿着那身反季节的衣服，毡帽也戴得严严实实的。大概是沉醉在自己的双手所编织出的音乐之中，他压根就没有理睬我的意思。
“……费奥多尔？”
他纤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我估计他是听到了。
“费佳？”
乐声戛然而止。
他睁开了双眼，放下了手中的琴弓。
“——《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仿佛知晓我想要问他什么一样，他微微扬起头笑着。那笑容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找到他似的有点笃定的意味。
“费奥多尔原来还会大提琴啊……”
被那双眼睛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我选择移动视线。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等待着别的什么。
“——很棒啦。虽然我对这方面不太懂……”
我挠了挠头。
“很出色的演奏……费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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