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冷。
昨晚的土豆泥,所有的梅子酱,二十四家的热奶茶……”
傍晚的光线很暗,对面少年的轮廓都被暮色晕染地模糊起来。墨卢把纸条一点一点的展开,趁着没人的时候才敢看一眼,谁知道一上来就懵了。
他竟然看不懂!一共短短的几句话,全是吃的。
墨卢忍不住怀疑这纸团是不是一张试验品,姨父没有料到那大鸟真能送过来,所以没有写实质内容。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解释不通——即便试试的话,不也是应该抱着万一能看到的想法吗?
所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多看,先把纸团塞到了鞋筒里,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直到右手边的男孩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嘿,别发愣,”男孩子低着头,压低声提醒道,“有人注意你了。”
他们这行车队有几个护卫,说是保护车队,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监视他们。昨天后面车辆上有个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们拿棍子敲了两下。墨卢他们在前车看不真切,也不知道缘由,有人嘻嘻哈哈地伸着脖子看笑话,也有人心里犯嘀咕,开始尽量降低存在感。
墨卢属于后者,庆幸的是他左右的伙伴跟他一样,一直缩着不怎么出声,所以还没怎么受到那几个护卫的特别注意。
他没说话,借势眯着眼,脑袋前后晃了晃,假装自己在打盹。
果然没一会儿,有人把视线移开了。
墨卢一直等确定没有人看向这边后才对碰了碰男孩的胳膊。
“谢谢。”
“不客气,”那男孩子冲他眨了眨眼,随后翻动了一下手腕。
马丁。
墨卢没说话,也把铭牌的正面翻了过来。随后俩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车队行进的时候他们不敢乱说话,但是每天两次的放饭时间会自由一点。而且他们可以下车活动。
墨卢注意到马丁故意往远处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想了想也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我在学校见过你,”马丁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但那天选人的时候没看见你在啊。”
墨卢心里仍有戒备,还不想说出自己顶替别人的事情,只得咬着面包随后苦笑了一下。
谁知道马丁却误会了他的表情。
“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吧?”马丁看了眼人群,背过身小声道:“这次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说?”墨卢看他一眼。
“这条路不是通往图兰的路。”
墨卢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要么我们去的地方不是图兰,要么他们故意绕开了官路,以免我们能记住。”马丁担忧道,“我在我姐姐那看过西亚的地图册,从诺兰多一路向东就是图兰,可我们正在朝南走。”
的确,墨卢也注意到了他们中途拐过路,但他并不知道往图兰怎么走。西亚国的城市等级森严,低等城市的人对高级城市所知甚少。除了哈里男爵和地方官之外,诺兰多本地的有钱人也没有任何能和二等城市通信的渠道。
“我姐刚傍了个有钱的老男人,那老男人不知道从哪儿买的,给她显摆过。”马丁看出了墨卢的疑惑,不问自答。
“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墨卢有些惊讶这人的坦率,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是让我们运送鲜花,那我们应该是在车旁跟着,而不是车里坐着。现在这样,倒更像是……”他说完微微一顿,“运送的不是鲜花,而是我们。”
“我们多留意,互相提醒帮衬一下,情况一旦不好,咱就偷马逃回去,我记得路,但需要一个帮手。”马丁道:“还好现在有吃的,能保存好体力。要没吃的才惨了……”
墨卢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愣了下,不等捕捉到那个想法就听后面的人开始催促上车了。
车队再次缓缓启程,趁着月光继续赶路。
道路越走越窄,不多久他们又稍稍掉头,转到了东向的大路上。
墨卢一直等到半夜,车上的人几乎都东倒西歪的睡了,这才偷偷把纸条抠出来,放在怀里艰难地辨认了起来。
“要是没吃的……”他心里默念几遍,再看手里的东西,随后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懂了纸条上的内容。
把所有和吃食相关的东西去掉,内容只有两句话。
“夏天很冷,昨晚所有二十四家突然被赶到城外。我们暂时安全。你保护好自己。”
二十四家被赶出城外?也就是他们走后,所有的家人都被驱赶了?那自己家呢?
墨卢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害怕姨父是在安慰他,怎么可能别人家都被赶走了,他们家还能安全?不过很快,他突然明白了原委——他不仅是墨卢,还是名单上马修太太的儿子。
——
“马修?”西斯伯爵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随后轻蔑地笑了笑,“这名字遍地都是,堂堂圣子,还请不起一个体面的接生婆吗?”
仆役长没敢接话,只夹着托盘在一旁立着。倒是车内的另一个年轻人笑了。
“出生的时候谁知道会当上圣子呢?”年轻人不无嘲讽道,“现在那个倒霉城市里叫马修的还有人活着吗?圣子巴不得把这名字抹去,让人以为他是从蛋里蹦出来的呢。”
“的确是从蛋里,”伯爵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贵族的讲究和气质,“可惜不是金蛋,是肉|蛋。”
年轻人挑了挑左边的眉毛,似笑非笑地敲了下桌子。他的五官和西斯伯爵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俩人的脸型不一样,伯爵是大方脸,脸颊鼓起,像是一直嚼了两块肉在嘴里,因而给人的感觉十分危险。
而年轻人脸型很漂亮,嘴唇也是性感的弓形,当初西斯伯爵给儿子取名的时候无视了一切家族习惯和规矩,坚持用古语中的“西银”一词,意喻“闪耀,发光。”
事实上他也算得偿所愿,仆役长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长相能比西银少爷更英俊的人,包括后面车辆上的那位小王子莱恩。
伯爵一家一直和圣子政见不合,尤其最近,后者动不动提出免除爵位继承或者让贵族接济穷人的建议,更是让伯爵觉得所谓圣子就是个没脑子的笑话。只可惜后者身份特殊,因此伯爵不得不再次回到图兰,想借着休假之名秘密举办一次宴会,以和其他家族共同商议下怎么让圣子闭嘴。
事情原本已经安排妥当,谁知道这位小王子莱恩突然半路杀出,要跟着过来。
莱恩对圣子的兴趣几乎传得人尽皆知,伯爵觉得他就是来捣乱的。
“不如这次就索性做个大的聚会,以王子的名义发邀请,”西银倒是不以为意,他笑了笑,对父亲道,“这可比我们邀请名正言顺多了,毕竟国王最疼爱他。到时候让人安排的热闹点,专门找几个人陪他玩,等他玩累了,我们谈正事也不晚。”
“这倒是好主意,”伯爵说,“可是图兰能有什么稀奇东西哄他,他想要的几乎都在自己的寝殿里了。”
“人,”西斯转着食指上的戒指,慢吞吞道,“有趣的人或者漂亮的人。到时候要么哄住他,要么缠住他,他一个毛头小子,分不出身去监视我们。”
王子的护卫虽然忠诚,但是身份所限,并不能进入宴会大厅。
父子俩相视一笑,又碰了碰杯。
仆役长见俩人杯中的香槟酒几乎见底,忙拿起手帕垫着酒瓶,准备过去添新的。谁想他刚一抬手,未等反应过来,车子就忽然晃了一下,香槟顿时从瓶口喷出,其中几滴洒到了西银的裤子上。
仆役长心里咯噔一声,登时就要跪下——伯爵家早已经不讲究贵族的礼法,对待下人却依然严厉。
谁知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托住了他的胳膊。
西银戴着满戒指的手扶住了他,随后猛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
“没关系,”西银礼貌地笑了笑,神色竟然有些温柔,“你是我母亲的老随从,我去换件新的就可以了。”
马车已经停下,外面传来侍卫长问话的声音,似乎在责怪为什么突然停车。
西银等他站定,皱了皱眉头,推开门刚要出去,忽然就愣了。
前方的岔路口处,停了四五辆破旧的老式马车,而那边人的回话也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们是图兰城西斯伯爵府邸的下人,请问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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