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如来

    断壁残桓,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黑灰焦土。

    天蓬率领十万天兵,高高在上的踩在云端之上,看着花果山燃起滔天大火,看着山中所有妖怪动物生灵四处逃窜,尖叫痛苦。

    天蓬眼中闪过一丝煎熬与挣扎,心中也闪过片刻的犹豫。

    可是这挣扎与犹豫,抵不过脑海中响起的玉帝的承诺。

    “毁了花果山,你便能重回天庭,位列仙班,最重要的,是能跟你心爱的嫦娥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啊。

    天蓬红了眼睛,心中那最后一丝愧意与犹豫,也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深吸一口气,眼中换上冷酷坚决之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花果山下令。

    “众天兵听令。”

    “听元帅吩咐!”十万天兵齐声回答,声音洪亮,响彻天际。

    “捉拿花果山所有生灵,立斩无赦,一个...都不能放过!”

    “属下遵命!”

    不多时。

    原本已经燃烧着滔天大火的花果山,遍地都响起哀嚎痛楚尖叫之声,转眼之间,原本生命旺盛风景大好的人间仙境,竟是彻彻底底的,成了无间地狱。

    大火逐渐熄灭。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烟袅袅,除了火星溅起的声音,再无其他的时候。

    十万天兵恭恭敬敬的跪在天蓬面前,沉声复命。

    “回禀元帅,花果山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二个生灵,尽数歼灭,无一存活。”

    “砰——”

    整座大殿近乎于窒息一般的寂静,唯有铜镜被掌风打落在地上的声音,近乎于刺耳的尖锐。

    孙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转身。

    神色已经是结了冰一般的冷酷。

    黑金色的眼眸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冷峻,料峭,而又杀意凛然。

    “尊者这是何意?”

    面对孙悟空的质疑,摩诃迦叶丝毫不显得紧张,反倒是不紧不慢的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鞠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方才微笑着劝说孙悟空。

    “大圣何必如此情绪激动?佛家讲究心静,大圣——”

    “让他们结束考验,这西经,不取也罢!”孙悟空冷笑一声,不等迦叶说完,直接打断了他。

    “大圣说笑了。”迦叶笑得意味深长,伸手扶起了被孙悟空打落的铜镜,缓缓开口问道:“大圣可知,这面铜镜的由来是什么?”

    孙悟空眯了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摩诃迦叶,没有开口说话。

    “这面铜镜,就是卷帘大将当初,从天庭偷盗出来的轮回镜。”

    轮回镜!

    孙悟空心头微凛,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严重起来,神色越发的危险凝重,眯着眼睛等待着迦叶将剩下的话一次性全部说完。

    “既是轮回镜,那么相比大圣也该知道轮回镜的作用是什么。”

    孙悟空太阳穴上面的青筋突突的跳,深吸一口气,近乎于咬牙切齿。

    他后退两步,纵然是心中钝痛,却也是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如来佛祖好算计,真是天大的好算计啊!”

    轮回镜。

    所谓轮回镜,就是能够操纵时间,穿越轮回。

    他们在轮回镜当中,看到沙悟净杀唐玄奘,看到天蓬毁灭花果山,也就意味着,意味着他所看到的所有所有一切。

    根本就不是幻境考验。

    而是切切实实,真正发生了的既定事实。

    花果山被覆灭。

    孙悟空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全部都是那一片黑灰焦土,那些曾经叫过他大王的小妖,围绕在他身边过的孩儿们的哀嚎,他们尸横片野,甚至于灰飞烟灭。

    大喝一声,金箍棒瞬间出现在手。

    此时此刻,孙悟空已经是双眼一片漆黑,如同入了魔一般,浑身煞气凛然,飞身一棒,直接冲着摩诃迦叶而来。

    眼看着金箍棒带着滔天怒气从天而降,摩诃迦叶眼中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甚至于连伸手去阻挡的意思都没有。

    “大圣难道不想看看师弟进入轮回镜之后,做出了何种选择吗?”就在金箍棒距离他只有一指的时候,劲风几乎是凌厉到让汗毛竖立,浑身肌肉紧绷的那一瞬间,迦叶仰起头来,望着孙悟空开口。

    金箍棒顿住。

    不过是一个眨眼一个呼吸的时间。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站回轮回镜面前。

    声音冷漠,听不出情绪。

    “唐玄奘呢?让我看看他。”

    摩诃迦叶微笑,右手轻轻一挥,轮回镜上面的画面再度以水波纹一般的形状掩去,再度清晰的时候,画面上浮现出来的,已经是唐玄奘的影像。

    佛殿肃穆庄严,香火不熄。

    唐玄奘跪在大殿之上,磕头叩首。

    “弟子唐玄奘从东土大唐而来,望能求取西经,普度众生。”

    如来佛祖高高在上,眼神慈悲,伸手托起了唐玄奘,微微一笑之后缓缓开口:“玄奘无须多礼,你前世乃是本座座下二弟子,此次你西天取经,一路奔波劳苦,待我将真经传授与你,你便是可以即刻立地成佛,回归我大雷音寺。”

    “我佛慈悲。”

    唐玄奘再度躬身,恭敬鞠躬。

    “那弟子的三个徒弟呢?他们跟着我一同西天取经,为我斩妖除魔,付出不少辛苦劳动——”

    “玄奘不用担心,本座自有安排。”

    如来微微点头,声音洪亮,传遍整座大殿。

    “天蓬元帅将会成为我佛门净坛使者,享永世香火,沙悟净将会成为金身罗汉,享万世供奉。”

    唐玄奘先是磕头谢恩,然后就是一愣。

    “那大圣呢?大圣应该如何赏赐?”

    提到孙悟空,整座大殿当中的气氛都是陡然一变,如来佛祖收起笑脸,浑身气势变得严峻而又肃杀。

    他挥手,大殿当中出现巨幅画面。

    人间民不聊生,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少数活着的百姓,也是重伤残疾,命不久矣。

    哀嚎声,痛苦声,哭泣声。

    “玄奘可是看见了?这一片人间地狱的惨状,可都是你那好徒弟造成的!”如来冷哼一声,眼中杀意凛然。

    唐玄奘猛地一愣,习惯性的想要替孙悟空解释,却又无论如何,生不起对佛祖的丝毫质疑之心。

    “妖猴生性暴虐弑杀,一路上若不是金箍束缚,他怎会跟着你一路西行?”

    “现在趁你在大雷音寺求取真经,他本性毕露,立刻逃下凡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玄奘,你怎么看?”

    唐玄奘浑身一颤,跪倒在地,沉沉的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顽劣,玄奘愿为他犯下的罪孽承担责任。”

    “好一个承担责任。”如来佛祖哈哈大笑一声,望着唐玄奘的眼睛开口:“那么本座现在就将铲除孙悟空的任务交付与你,若你能够成功取得妖猴项上人头,那么本座会立刻将真经赠与你,从此以后,你也可以重新恢复金蝉子的身份,利用真经普度众生,如何?”

    轮回镜外。

    孙悟空的拳头,已经是攥得很紧,指甲都陷入肉里了也不自知。

    “佛祖看中师弟,如今他成功回到大雷音寺,马上就要取得真经,前途一片光明。佛祖自然是决计不会看他与你一同万劫不复,所以亲手出手,抹杀了师弟脑海中与你一切不该有的回忆。”

    摩诃迦叶声音温和,不急不缓,却是带着最残酷的笑意,说出最残酷的话。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轮回镜当中的唐玄奘,跪在大殿当中沉声开口。

    “妖猴祸乱人间,残忍嗜杀,是弟子管教不严,才酿下如此滔天大祸。”

    “弟子定不负佛祖所托,亲手斩杀妖猴,令他灰飞烟灭,再也不能为祸人间。”

    亲手斩杀妖猴。

    令他灰飞烟灭。

    孙悟空转过头去,看着轮回镜当中唐玄奘那张熟悉至极的侧脸。

    忽的笑了。

    “沙悟净天蓬背叛我,唐玄奘说要亲手杀我。”

    他缓缓转身,眸色平静的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摩诃迦叶。

    “这不是给他们的三关考验,而是让我众叛亲离的算计。”

    心脏钝痛,说话时候也像含着一把匕首,孙悟空却是勾起嘴角冷冷的笑。

    “不必遮遮掩掩了,堂堂如来佛祖想要杀我,何必扮作摩诃迦叶,来演这种拙劣的戏码?”

    话音未落,‘摩诃迦叶’哦不,应该说是如来,忍不住伸手鼓起掌来。

    “齐天大圣好聪明。”

    “我还以为你到死,都不会发现我究竟是谁呢。”

    既然话都说破了,那也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金光闪过,站在不远处的那人,赫然就是被世人供奉的千年万年的如来佛祖。

    “沙悟净偷窃天庭至宝轮回镜,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天蓬元帅可以得偿所愿,与嫦娥仙子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至于我那愚蠢的弟子,金蝉子早该回归大雷音寺,如今他也算是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最好的归宿,孙悟空,你说你是不是,也应该放手,去你该去的地方呢?”

    孙悟空勾唇,似笑非笑。

    一双黑金色的眼睛深得吓人。

    “佛祖以为,什么地方,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呢?”

    如来佛祖倒也不急不躁,双手合十,冲着孙悟空轻轻鞠躬,“你的出现,原本就是违背了三界五行的定律,如今你的任务已了,自然是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哈哈哈,可笑之极。”

    孙悟空仰头大笑,眸中尽是不屑与讥笑。

    他不畏不惧,一步一步的走进如来,一直到两人之间再无前进一步的路时,方才停住脚步。

    他望着如来的眼睛,缓缓开口。

    “你怕我。”

    声音平静,像是简简单单在陈述事实一样。

    张狂,挑衅,倨傲。

    孙悟空站在如来佛祖面前,薄唇微勾,近乎于嘲讽的讥笑。

    “堂堂如来佛祖,你居然怕我。”

    “放肆!”如来沉声大喝,想要阻止孙悟空继续胡言乱语。

    “若不是怕我,又如何会费尽心机的想要铲除我?”

    “若不是怕我,又如何会设下如此大局令我心神动荡?”

    “若不是怕我,又如何会将我视作眼中刺肉中鲠?”

    一连三句,一声比一声的声音大。

    如来佛祖彻底被激怒,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抬掌就是毁天灭地的凛冽杀意。

    “妖猴,今日大雷音寺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拿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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