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像是这才看见伤口一样, 淡淡瞥了一眼, 道:“无碍。”
唐梨有些担心,自责自己方才一路走来竟没看见他的伤口, 忧虑地望着他:“真的没事吗?”
“伤得不重, 回府包扎一下即可。”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薛氏见他的伤口确实不深,也没有血流不止的模样, 便没有放在心上, 交代一句:“回去请个郎中来看看。”
几人随后一块下了山, 唐梨跟着薛氏和陆宜玉乘马车回府, 陆郁骑马归去。
唐梨坐在马车上, 掀开车帘一角, 看着翻身上马的男人,衣角被风吹起, 肃冷的面容上眼神深邃, 唇色却有些发白。
她心头渐渐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回府第二天,就听说青松院出了事。
先是半夜有些头痛发热, 陆郁没当回事, 朝烟也没有多想, 她家三爷是练武之人, 底子比常人好上很多, 寻常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很快就过去了。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发现陆三爷一直未从床上起来之后, 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推开门进屋一看,见男人躺在床上昏睡不醒,额头之上一片虚汗,手臂上包扎的伤口颜色发黑。
朝烟吓了一跳,连忙去柳花巷请了郎中过来,郎中把了脉验了伤,抚着白胡须直摇头:“伤口沾了毒,没来得及清理,现在毒性已经渗入血液,怕是情况不好……”
朝烟吓得几乎快晕过去,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儿,很快就惊动了老太太,连薛氏也过去探望了。
说起来这事她也是亲身经历的,后来寺庙报官以后,很快就查出来,那帮黑衣贼人都是亡命之徒,果然招招出手致命。
铃兰带着青松院的消息回来时,唐梨正在窗前练字,笔墨洒了一桌,衣角也沾上了墨迹,她却丝毫没有顾及,瞪大眼睛追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铃兰的脸上也染上忧愁:“听说不太乐观……”
握着毛笔的手开始瑟瑟发抖,唐梨自己无比清楚,陆三爷是因为谁而受的伤,又是因为谁而情况不乐观。
她甚至开始自责,为什么他每次遇到她都会受伤,去年京郊客栈的第一次见面,还有这一次……
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慌乱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了,问铃兰:“青松院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醒。”铃兰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已经回去了,现在是朝烟姐姐照顾着。”
唐梨的一双秀眉拧起,想了想,下定决心:“我想去看看。”
“现在?”
她点头:“趁这会儿没有人。”
铃兰想一想,这夜深人静的确实也是最好的时机,便点头道:“我和姑娘一起去。”
两个人在夜深熄灯后,悄悄换上了暗色披风,掩人耳目溜出海棠院。
赶到海棠院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丫鬟们进进出出烧水熬药,忙成一片。
唐梨的面色愈发凝重,绕过人群踏入房门,见朝烟屈身在塌前,塌上的男人双眸紧闭,唇色惨白,面容十分黯淡。
唐梨从未见过他这么一副虚弱的模样,双眸不禁有些发烫,一颗心紧紧揪着。
朝烟见她来,站起身道:“唐姑娘。”
唐梨轻轻“嗯”一声,目光并没有离开塌上的人,哑着嗓子问道:“……还是没醒?”
朝烟也下意识往塌上看一眼,点头忧愁道:“已经一天了……”
“郎中怎么说?”
“柳花巷的郎中说无能为力。”朝烟抿了抿唇,“老太太心急,已经写了信进宫,求皇上赐御医。”
唐梨闻言点头,她知道老太太身上是有诰命的,陆三爷也是皇上信赖的朝廷要臣,赐御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前提是,他必须撑过这一晚。
唐梨的目光又落在塌上男人的脸上,忍不住屈身下来,用绣帕擦拭了男人额上的汗珠,不经意间看到他唇间微动。
唐梨下意识靠近了些,听见微弱的呢喃从喉间溢出,带着少见的委屈和无助:“娘……”
他在叫老太太?
唐梨一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她想起昨日在安国寺偷听到的对话,老太太似乎并不是三爷的亲生母亲。
那他,叫的亲娘……又是谁呢?
唐梨的眉锋蹙成一团,她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有多无助和软弱,就像她平时很少想起已经逝世的父母,只有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想起父母的关爱与呵护。
唐梨有些心疼地看着陆三爷,他现在……应该最需要母亲的关爱了吧。
思绪转动起来,唐梨很快想到安国寺那个穿着青衣道袍的老妇人,陆三爷会偷偷去见她,和她说那些秘密的话,也许……她就是陆三爷的亲生母亲?
这个猜测虽然有些大胆,可并不是毫无根据,就算那位居士并不是陆三爷的生母,也许她知道些线索呢。
她现在还不知道陆三爷已经受伤了吧。
唐梨沉思一会,眼见塌上男人的鼻间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忍不住了,问铃兰:“可有方法安排马车?”
铃兰惊讶:“姑娘这么晚要出去?”
唐梨沉重地点头。
铃兰虽然疑惑,却也认真想了想,犹豫道:“这……怕是不太容易……”
朝烟却看过来:“唐姑娘想私下出门一趟?”
唐梨点点头。
朝烟没有多问,想了想道:“或许我有法子。”
……
唐梨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从未这么晚出门过的她,在车上攥紧了手心,掌心汗腻腻一片。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替陆三爷走这一趟,毕竟他的伤是为自己而受。
铃兰送唐梨从角门出发,马车很快飞奔而去,夜色之中只留下一排淡淡的车轱辘痕迹。
安国寺在京郊,一路颠簸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所幸寺庙里有值夜的小沙弥,唐梨说明来意后,很快就带她到后院禅房。
唐梨敲了门,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油灯亮起来,苍老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谁啊?”
片刻后,房门打开,道袍妇人看见唐梨愣了一愣,“你是——昨天的姑娘。”
唐梨点了点头,幸好她还记得自己。
“进来吧。”道袍妇人说道。
她转了身准备给唐梨上茶,唐梨却等不及,进屋就脱口道:“师太可担心陆三爷?”
道袍妇人回头讶然道:“郁哥儿怎么了?”
能用这么亲密的称呼,想必她真的是陆三爷的生母吧。唐梨简言道:“他昨日为了救我而受伤了,现在情况很严重,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妇人果然着急起来:“可有请郎中?”
唐梨摇摇头:“郎中无力,老太太已经请求皇上赐御医。”
她敏锐地注意到,在提到老太太时,妇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退缩。
“三爷现在很虚弱。”唐梨接着道:“师太要不要去看看?”
妇人抬眸:“去陆府?”
唐梨点头。
却见原本一脸担忧的妇人垂下了眼眸,面色似有退缩:“……我不去陆府。”
“为何?”唐梨眯起眼睛。
妇人却轻抿嘴唇,嗫嚅半天,还是道:“我不能去……”
唐梨着急起来:“师太难道不担心三爷吗?他昏迷中口口声声叫的都是……娘。”
妇人猛然抬头,讶然道:“他……”
唐梨郑重地点点头。
妇人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一般,低着头在屋里犹豫半晌,像是内心在做极为难缠的斗争,良久后终于抬起头:“好,我跟你去。”
唐梨舒一口气,妇人换了衣服,两人很快乘上马车。
夜色浓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沉闷得压下来,让人心口堵得慌,唐梨默默地看着窗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两人还是从角门偷偷溜进去,所幸青松院的位置在府中也偏僻,很容易掩人耳目。
唐梨带着妇人进门,却发现她似乎对青松院很熟悉,脚步很快走到寝居之所。
朝烟还在房里,看见妇人吓了一跳,唐梨连忙道:“这位……夫人是来看三爷的,朝烟姐姐我们先出去吧。”
朝烟的眼神有些古怪,上上下下打量妇人许久,最后叹一口气:“好。”
唐梨关上门之前也看一眼妇人,只见她眼眶发红,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床塌之上,脸上闪过无数种情绪,担忧……焦虑……心疼……关心……
唐梨垂下了眼眸,突然有些不后悔这么做了。
她没有回去,而是就地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之上,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树叶和尘埃都一并漂浮在空中。
朝烟从庑廊上走来,给唐梨披上一件披风,而后紧挨着她坐下来。
“你认识……那位夫人?”
唐梨侧过头看着朝烟,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是听见三爷在梦中叫母亲……”
朝烟挑了挑眉,道:“可她并不是三爷的母亲。”
不是?唐梨有些惊讶,可她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十分密切,她问道:“那她是?”
朝烟的眼眸转了转,正欲开口,忽然听见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响起。
两人皆回过头去,见妇人若有所思地走出来,她深深地看一眼唐梨,道:“我可否同姑娘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据粗略统计,本章小梨共点了六次头==
唐梨:啊,头好重T_T
明天因为要上夹子,所以更新时间推迟到晚上11点
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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