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玦一路尾随着那赵之然,直到她入了市集,天才将亮,市集上空荡荡的,也没有人,赵之然一进入这里就没了身影。
方明玦小心翼翼走了进去,目光左右打量着,越走进,越是安静。一直到快出了这个市集,方明玦都没有见到赵之然,他皱起了眉头,正要往回走。赵之然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持着扇子,扇骨轻敲着手板,看上去悠然得意的样子。
方明玦眉微挑,只听那赵之然笑着问道:“十一殿下可是在寻赵之?”
他一路寻着赵之然过来,入了这市集,却跟丢了赵之然的,寻了会,这个人又冒了出来,实在是古怪的很。
方明玦垂眸,他冷笑道:“本宫寻你作甚。”
“原来是赵之自作多情了吗?赵之以为,这一路上十一殿下一直跟着赵之,是有事寻赵之呢。”赵之然笑得凉薄,不恼不怒,只是道出了这一路上的事情,听着她说方明玦才知自己这一路上的跟踪早就被人看在眼里,只是对方一直拿自己当个跳梁小丑看待。
“既不是寻赵之,那么十一殿下是在寻谁呢?是四殿下,亦或是……殷谨安?”她喃喃念着,说到殷谨安这三字,故意变得沉重了许多。方明玦抬眼看去,只觉得赵之然那眉目间带着些许的得意,总让人有些忍不住想要驳上一驳。赵之然展开手中的扇子,她轻轻扇了下,端的是一张温和十足的假脸:“不知十一殿下整日跟着那殷谨安,又是抱了怎样的心思?”
方明玦沉吟道:“本宫如何行事,又与你这条狗有何干系?”
赵之然笑笑,她并不在意被方明玦称为是狗。
“虽是狗,狗与狗之间,狗主人与狗主人之间。不知十一殿下认为赵之的主子如何呢?”
狗是狗,可奈何她赵之然寻了一个厉害的主子。
她的主子是他的四皇姐,那个凶名在外,被他的父皇捧得无法无天的四皇姐。四皇姐心狠手辣,说断人手便断人手,半点情面都不留。
他偶尔也会想,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父皇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帝王便是如此的吗?若是自己喜欢便可无法无天,谁都无法管束。
方明玦有些恼怒,可他没法说那个人的不是,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那个人最是讨厌这般行为,若是说了一句那人也不会如何,只是会将他所说之言变假成真。
就如同那次尚仪专为殷谨安设立的接风宴。
张葶被拔去了口舌,无法言语。
方姝养的狗,自然是同她一般,嚣张跋扈。
可赵之然这条狗与其他狗不同,她像是一块面团,任人揉捏搓打都不会露出他样的表情来。或许平时里在方姝面前便是这般模样……不,应是诚惶诚恐的。得了方姝的照应,若是想要不付出点什么……天底下怎会有这种好事。
“本宫的皇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论断,倒是你——亏心事做多了,也不怕有鬼上门。”
他的看不起在赵之然眼里反而是一种夸赞,只见那赵之然眉目渐柔,温声道:“十一殿下,这天底下若真有恶鬼的话,先遭殃的……您觉得会是赵之这条狗吗?”
方明玦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人真是让人恼怒,光是见她笑着都想抬脚给她两脚。他素来见惯了那些温和假意的高门贵女,哪曾见过这般人。
就连那殷谨安,虽古怪不少,倒也不像这人,让人厌恶。
方明玦道:“若是你的主子知道她的一条狗肖想皇子,你觉得这条狗会如何?”
秋猎一行,十二被人寻去时,那来找她的侍女可曾提到过赵小姐,这京中的赵小姐除了这赵之然,还有哪个赵?也还有哪个赵能见到皇子?
被他当场揭了这事赵之然也不恼,见着十一皇子这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忽然升起了几分的恶趣味,她摇摇头,慢声细细道来:“狗会如何赵之倒是不知,不过——赵之倒是知道十一殿下会如何。”
她转而提到了那人,方明玦浑身都冷了下来,他板着脸瞧着面前微带笑意的赵之然,赵之然又道:“殿下看上的人,十一殿下认为是那么好抢的吗?”
“十一殿下费尽心思接近殷谨安,恐怕会同您那苦命的五皇姐般,有冤不得诉。”
他这几日的心思被赵之然这么摊在了明面上,方明玦皱着眉头,可面上却不露半点怯:“皇姐不该让人知晓她的不同,她不该如此让着她。”
那日殷谨安来了扬意馆,他虽是为了这条命推开了门,可也没有想过能完好地将人从皇姐手下带走。可那日太不同了,若是皇姐真有意为难,无论是谁都保不了殷谨安。
殷谨安对皇姐而言,是不同的。
“赵之然,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是怎么都抢不走的,可它同时又是能够被轻易夺走。”
见着赵之然那漠然的脸,方明玦悄然笑开,他阴恻恻地道:“毕竟人心难测啊。”
“如此,那赵之便要祝贺十一殿下了,望十一殿下得偿所愿。”赵之然拱手行礼,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实意,看着真真让人恼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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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玦跟到了一个真的赵之然,殷早却跟上了一个假的赵之然,不过对于此事,殷早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很不好的处境,也不知是否是赵之然故意为之,竟引她到了方姝面前。
方姝这个人不好惹,一点都不好惹。
几次的碰面,都让她发自内心的恐惧。
若是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么在方姝身边大概就能体会到了。
方姝连着几次在她面前处置别人,她虽未沾半滴血,可她只消动动嘴皮子,便有人去替她而为。
这种人活着便会给人带来恐惧。
“为了一个方姒,值得?”
殷早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余光瞧她时,猛地见到她嘴角轻扬的那一抹笑,殷早猛地收回神。身前那人几步迈进,来到了她的面前,有阴影遮住了她前头的光,殷早头垂得更低了些。
方姝这个人似乎学不会委婉,上次是如此,这次又是如此。
从未想过什么是不能说,什么是能说。
又或许,方姝根本就不曾将她放在眼里过。
方姝也无需将人放在眼里,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女殿下,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生来便拥有了得天独厚的资本,可以让她无视所有人。
“殷早。”方姝忽然道。
殷早抬起了头,方姝那张瑰丽的脸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生的好看,哪怕此刻用着这张脸冷漠视人都不会让人心生半分厌恶。
可只要想到这张皮下是何等的心肠,便让人恐惧。
世人爱美,若人做了坏事无法被人原谅,那只能说,这个人还不够美。
方姝很美,那日远远见着的皇帝也很美,方姝继承了他的长相,三分似他,剩下的七分大抵是她那个被传遍了满城的生母。
殷早的手微颤,她不敢同方姝直视,但若是不直视,这个人又不止要该如何发作了。她嘴皮子微动,本应是示弱的话语,可一说出来便换了几分的味道,她道:“若是三殿下不值,那四殿下认为,谁值得?”
瞳孔中的方姝嘴角勾了起来,她惯来冷漠,眼底尽是不达深处的笑,殷早听见她说:“谁都不值。”
意外之外的意外答案,这让殷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殷早还以为方姝会说什么她才是那个值得的人。
毕竟这个人看上去很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四殿下真是让人意外。”
这是实话,她真真切切的感受。
方姝收回了那一份假意,她抬手轻捏着殷早的下颚,殷早瞪大了双眼,方姝的脸离她越发近了,近到那份温热的呼吸都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有些意外,方姝这个人人冷心更冷的话,居然也是有温度的。
那么近的距离下,方姝那双眸子在殷早眼中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那是一双什么都没有的黑色眼瞳,没有喜、没有怒什么都没有。
她道:“你以为你如此做,方姒便会对你感激你一二吗?”
方姝同时松开了手,殷早慌张退了半步,抬头时,还带着几分的慌乱,面前的女人却早已恢复成了最初的冷漠模样。
殷早无奈笑了下,她道:“殷谨安从来都不是为了那份恩。殷谨安所为只是为了问心无愧。”
方姒原本可以让她替了这罪名,有人顶替,皇帝自然也不会让一个皇女担下谋杀自己手足的名声,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可方姒选择保下她。
方姝的眸色渐深,她冷漠道:“殷谨安,本宫倒是要看看,若是你落到了与方姒同样的下场,你的问心无愧又能不能救你。”
嘲讽的话刚落下,殷早便见周围冒起了烟,大火轰的一下烧了起来,飘扬在周遭的布料成了最好的燃料。
心下一个慌乱,殷早抓住了方姝的手,她可以忽略了方姝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带着方姝便往外跑去。
没跑两步,殷早便见到了一群护卫闯了进来,被她拽住手的女人停下了脚步,殷早回头看去,只见方姝冷着脸,她厉声道:“——给本宫查。”
染坊刚升起的火没一下就被这群护卫给灭了去,那些东西被烧成了焦灰,还有未烧尽的也被她所带的护卫全部推翻。
殷早沉默地看着这周围,脑子还未回过神来,她瞧见方姝脸上那略为复杂的表情,殷早猛地低头,她还牵着方姝的手。
脑里突然嗡了一声,大声又慌张的。
害怕的情绪涌了上来,下一秒那个人甩开了她的手,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殷早听见了一声轻哼。
意味不明的。
很奇怪。
看着方姝离去的背影,殷早忽然出了声,“殿下,谨安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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