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依然如故的内心

    克拉丽丝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时,阿黛莉亚已经睡着了。

    书桌上的台灯开着,米黄色的灯光,暖暖的——这是克拉丽丝的习惯,她总是开着这盏灯的。

    台灯旁,放着封给克拉丽丝的信件和一块糖果。

    克拉丽丝眨眨眼,给克劳福德写了一份备忘录。她建议他们从两方面复查:一方面查昆虫学出版物的电脑化邮寄目录;另一方面调查联邦调查局已知犯罪分子的档案,查那些距离绑架地点最近的城市里的档案;还要查大戴德市、圣安东尼奥、休斯顿这些蛾子分布最广的地区里重罪犯和性.犯罪分子的档案。

    多亏了罗顿和皮尔切,克拉丽丝才弄明白,茧里的昆虫是一只埃里伯斯.奥多拉夜蛾,它有个十分有趣的别名,黑巫蛾。

    皮尔切开玩笑般告诉她,有一种蛾,实际上不止一种,是靠吃或者喝眼泪来存活的。蛾原来的定义是,逐步的、默默的吃、消耗或浪费其他任何东西的东西。也曾是个动词,表示毁灭。

    毁灭?

    克拉丽丝轻轻笑了下,她忍不住思索,这种黑巫蛾对于野牛比尔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毁灭过去,造就新生吗?

    摇了摇头,克拉丽丝将注意力重又放在了给克劳福德的备忘录上。

    她想起被害人被剥去的头皮,皱了皱眉。

    无意识摸了摸颈间项坠,触及微凉的钻石,克拉丽丝出了神。

    汉尼拔医生,汉尼拔医生,汉尼拔,医生。

    目光下滑至签字笔笔尖,克拉丽丝顿了一下,继续写到:我们问问莱克特医生,他为什么认为凶犯要开始剥头皮。

    将文件送给值夜班的警官后,克拉丽丝就倒在了舒适的床上。

    野牛比尔,不明身份的被害女人,黑巫蛾的茧,嘈杂的人声,安静的停尸房……

    白天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离她远去了,克拉丽丝放空思维,愣愣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她没吃那块糖——橙子味硬糖,克拉丽丝的最爱。

    克拉丽丝很想念汉尼拔医生,这绝对是大实话。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这种想念,但当机会出现在她眼前,克拉丽丝绝对会尽力争取。

    突兀的提出访问莱克特医生,这可不好。机敏如克劳福德,肯定会发现些什么。

    克拉丽丝在等机会到来,她没有忘记《沉默的羔羊》的剧情,也一直在跟着剧情走,克拉丽丝清楚,克劳福德会同意她访问汉尼拔医生的申请——要知道,那块橙子味硬糖就是给汉尼拔医生留着的。

    心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可克拉丽丝却一点也睡不着。

    恍惚间,克拉丽丝似乎看见了大教堂明亮的天窗和母亲的微笑。

    母亲常说,明天会更好。

    母亲的话,克拉丽丝总是相信的。

    思绪飘远,克拉丽丝在脑海里利用记忆碎片拼凑出傍晚的伦敦。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想,一定要回去一趟。

    熟悉的闹铃声响起,克拉丽丝这才意识到,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了,等待她的是新的一天。

    她起身,去淋浴间洗了个澡。而后便听到了那条来自孟菲斯的消息。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负责联邦调查局孟菲斯分局的特工向总部华盛顿报告,参议员鲁斯.马丁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凌晨三点,两辆没有标志的轻型汽车开出了华盛顿分局巴萨德点潮湿的地下车库。一辆前往参议院办公大楼,在那里,技术人员在马丁参议员办公室的电话上安置了一个3号搭线窃听器。司法部叫醒了参议院精干情报委员会最年轻的委员,让他提供窃听的强制性通告;另一俩称为“眼球车”,配有单向玻璃及监视装置,它停在弗吉尼亚大街,以便观察西水门的前部——马丁参议员在华盛顿的寓所。车里出来两个人,进入寓所在参议员的家用电话上安装了监听装置。

    贝尔大西洋电讯公司估计,由家庭数字切换系统打出的任何一个索要赎金的电话,平均时间七十秒钟即可查出来。

    在天亮前不久,在孟菲斯,正当一名城市巡逻警察在温切斯特街调查一桩关于有人在闲荡的投诉时,他拦到了一位沿路肩收捡铝制听罐及破烂的上了年纪的人。巡警在他的手推车里发现了一件女人衬衣,前面的纽扣还扣着。衬衣的后背由下面而上被剪开,犹如一件丧服。洗衣标签上是凯瑟琳.马克.马丁的名字。

    洗完澡,她连早饭都没吃就直奔行为科学部,秘书告诉她,克劳福德到孟菲斯去了。

    抿唇,克拉丽丝向秘书道谢,转身快步走到教室,此时距上课只有几分钟了。

    克拉丽丝现在焦躁不安,像一只被人拎着尾巴的长尾猴。在知道克劳福德长官去孟菲斯之后,她就有点迫不及待起来,剧情正在发展,而她,很快就要见到汉尼拔医生了!

    克拉丽丝怀着这样的心情找了个位置坐下,投入一天的紧张学习中。

    晚十点稍过,克拉丽丝进入州立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

    一个小时之前,她和克劳福德长官正身处华盛顿的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原因是那只昆虫。

    七点,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在为巴尔的摩县警验“克劳斯”的头的时候发现,他的喉咙里有一只虫子。情形就像是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女孩儿。

    然后,“克劳斯”被转交给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人类学部的研究员。

    克拉丽丝在屋子中央的工作台上的一只不锈钢托盘里看见了“克劳斯”,或者说,是她在斯普利特城迷你仓库里发现的,他的头。

    克劳福德正打着电话,吩咐助手博比详细调查克劳斯,并把全部有关克劳斯的东西全部都送过来。他的语速又急又快,说出来的话却有条不紊,一桩桩一件件,非常清楚。克拉丽丝想,这就是克劳福德令人尊敬的原因之一了。

    克劳福德认为,克劳斯的死亡原因并不是莱克特医生说得那样,死于意外的性.窒息,也不是像他的病人本杰明.拉斯培尔所说,被他杀死,而可能是死于野牛比尔之手。

    “克劳斯喉咙里有一只虫,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女孩儿喉咙里也有一只虫,这事儿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从未见过,从未读到过,从未听说过,你怎么看?”克劳福德问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在心底微微一笑,这答案很明显了,“我想你让我准备两天的行装,是要我去问问莱克特医生,对吧?”

    “你是他唯一愿意对话的人,史达琳。”说这话时,克劳福德显出了悲伤的神色,“我估计你是有思想准备的。”

    不知道为什么,克拉丽丝听到这句话以后,竟感到了一抹异样的感动,唯一愿意对话的人么……她对克劳福德点点头。

    “莱克特医生因谋杀罪被我们逮起来之前曾有很多精神病人向他求医。”上了车后,克劳福德说道,他觉得有必要让克拉丽丝更加了解汉尼拔医生一点,要知道,从报纸档案上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性格来,“他为马里兰和弗吉尼亚的法庭以及东海岸及其他地方的一些法庭都做过大量的精神病评估。他见过不少精神病罪犯。谁知道他会漏掉谁,只是为了好玩吗?那做法只有他自己可能知道了。另外,他在交往中结识了拉斯培尔,而拉斯培尔就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告诉了他一些情况,也许是拉斯培尔告诉他谁杀了克劳斯。”

    “莱克特主动提出过要帮忙,我没搭理他。以前他曾提供过协助,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给我们,倒是上一次将一把刀捅进了威尔.格雷厄姆的脸。为了好玩儿!”

    克拉丽丝静静听着,神色出奇的平静。威尔.格雷厄姆是谁她知道,就是他,将汉尼拔医生抓住,送进了精神病犯罪医院。

    喜欢的人和陌生人的区别在这一刻极为分明。威尔.格雷厄姆的遭遇、命运,她一点儿也不关心——说实在的,现在他正在舒格罗夫岛修着游艇,有妻子,有儿子,生活得悠闲极了,联邦调查局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远去。

    “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来问莱克特。如果得不到任何结果,巴尔的摩方面会给他点苦头吃,直到法庭出来拉架为止。”克劳福德看向窗外,一根手指勾着眼镜搁在膝盖上,迎面射来的灯光从脸上爬过,照得他那张脸一览无余。他又将眼镜戴上,“上次给他吃过苦头,可没管用。莱克特医生不怎么吃这一套。”

    克劳福德语调微升,带了丝嘲讽意味,“那一番折腾之后他给了他们什么?一只纸叠的小鸡。”

    “纸叠的小鸡,是的。”那只被压扁的纸叠的小鸡还在克拉丽丝的包里。克拉丽丝在小桌子上将它弄平,让它作啄食状。

    “你可以主动向他提点特别的优惠待遇——那种玩意儿只有像马丁参议员这么有权势的人才能给他搞到。一定要他相信他必须抓紧时间,因为凯瑟琳一死,提供他的优待也就完了。要是那样的事儿发生,参议员对他根本就没了兴趣。而如果他做不到,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精明能干、知识渊博——并不是由于他坚持顽固与我们作对。”沉默了一会儿后,克劳福德提醒克拉丽丝。

    车渐渐停了下来,克拉丽丝向外看去,州立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到了。

    她下了车,一路小跑着进入了医院。

    克拉丽丝本希望弗雷德里克.奇尔顿医生不要在那里,可他看见她进入医院之后就走了过来。

    在阴影里翻了个白眼,克拉丽丝真希望给他一拳好打晕他,然后她就可以不用同他说话了。

    “史达琳小姐,你来我的医院干什么?你还想调查那个人头?”他快步走到她身边,“而且,第三次拒绝与我分享材料。”

    分享材料?这话真是好听。奇尔顿给她一支录音笔,希望她把汉尼拔医生的话录下来。这是录音!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做,想也不要想。

    克拉丽丝想起克劳福德的话。他让她尽量连哄带骗说服奇尔顿。他说,法院弄条决议我们即刻就能踩着他玩儿,可那样的话莱克特就会嗅出来,他能像CAT电脑扫描那样将奇尔顿看得透透的。

    “这是侦察克劳斯案件的案件的例行公事,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头。”克拉丽丝解释道,可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奇尔顿打断。

    “他是我的病人,我有知情权。”奇尔顿指着她,一字一顿的说着,“你现在所做的就是上我的医院来采访却又拒绝让我知道你获得的消息。”

    克拉丽丝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我是奉命在行动,奇尔顿大夫。我这儿有美国司法部长夜间使用的电话号码,现在你要么同他去谈,要么请让我工作。”

    奇尔顿嘴角怪异的抽搐了一下,他没再说话。

    很显然,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让巴尼将克拉丽丝送进去。

    “欢迎你回来!”护理员说着在她身后将门销插.上。

    “你好,巴尼。”克拉丽丝对他打了个招呼。

    “你看这灯要怎么样?”他说。

    病房之间的走廊上光线昏昏的。靠近尽头的地方她看到明亮的灯光从最后一间病房照射到走廊的地面上。

    “莱克特医生醒着呢。”克拉丽丝看了眼那灯光。

    巴尼摇了摇头,告诉克拉丽丝,“夜里他都醒着——即使关了灯他也醒着。”

    克拉丽丝眸里闪过了然,“灯原来怎么样还让它们怎么样吧。”

    “过去的时候一直走中间,别碰栅栏,知道吗?”巴尼提醒道,这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对每个到访者,都是如此。

    “我想把那电视关了。”克拉丽丝道。她注意到,电视机已经挪了位置,在最尽头处,正对着走廊的中间。有些患者侧过头斜靠在玻璃屏障上,可以看到这电视。

    巴尼点点头,“当然可以,把声音关了,但你不介意的话图像还是留着,有人喜欢看。”

    说完,他就离开了。

    克拉丽丝独自一人沿着这昏暗的走廊走过去,她步子迈得不大,却很快。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响。

    她没朝两边的病房张望,但清楚的听到,其中一间,或者两间病房里传出的咯咯咯的笑声。

    微微缩了下脖子,克拉丽丝感觉有点凉凉的。

    她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冷冰冰的,一个静默的牢笼。

    走廊已到了尽头,克拉丽丝关了电视的声音后,便转了个身。

    “晚上好,汉尼拔医生。”她走近了玻璃屏障,面上露出一抹真心笑容来。

    汉尼拔医生从书间抬起头来,此刻,他正坐在那把直背靠椅上。

    “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与她对视,语调轻柔,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上夜课的话,你迟到了。”

    克拉丽丝愣了下,她眨眨眼,回答道:“可是医生,我来了——我这就是来上夜课的。”

    汉尼拔医生在她眼里看到了无比的真诚和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欣喜。

    “那么,克拉丽丝,告诉我,杰克.克劳福德想让你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汉尼拔医生凝视着她,语调仍旧柔和极了,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让他此时更像个宽和的长辈。

    抿了抿唇,克拉丽丝一笑,语气轻快极了,“您知道的,拉斯培尔情人的头,那个克劳斯喉咙里的茧。”

    “很坦白。”汉尼拔医生说,他动了动右手食指指尖,又反问了一遍,“很坦白,不是吗?”他的嗓音中有点像金属擦刮的沙沙声,从他上次开口说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了——至少克拉丽丝这么认为。

    克拉丽丝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她回答,没有半点的犹豫,“汉尼拔医生,我还记得上次说过的话,承诺的期限是永远,所以,实话实说是我的美德之一。”

    汉尼拔医生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一扬声调,“哈里斯小姐。”他巧妙的顿了一下,“我们可以先谈谈野牛比尔。”

    克拉丽丝对汉尼拔医生投以感激一眼,哈里斯才是她原本的姓氏,但来到这儿,她成了克拉丽丝.史达琳,已经很久很久,或者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再没有人叫过她真正的姓氏了。汉尼拔医生是第一个。克拉丽丝知道,这是一个安慰,同时她也明白了,汉尼拔医生比她想象中更了解、清楚她。

    至于如此了解的原因,她会问他的,但不是现在。

    点点头,克拉丽丝开口,切入了话题,“我昨天在西弗吉尼亚。他们在哪儿发现了一具尸体,野牛比尔最近干的。”

    “确切来说还不是他最近干的,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指出。

    克拉丽丝看了眼案卷,“再前面一次。”

    “对了。”汉尼拔医生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同。

    “她的头皮被剥了,正如你预言的一样。”克拉丽丝意识到他们是在对话,不是询问,而是交谈。主导权并不在她这里。

    汉尼拔医生问,他对这似乎挺感兴趣,“你查看过遗体了?”

    “是的。”克拉丽丝不由得想起了那间墙纸上是洋蔷薇的图案的停尸房,她以为几天过去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没有,她在那儿所见到的一切,至今仍历历在目。

    望进她眼底,汉尼拔医生的语速明显的放慢了,“克拉丽丝,你见过他以前的杰作吗?”

    摇摇头,克拉丽丝否认了,“没有。只看过照片。”

    “当时是什么感觉?”汉尼拔医生将注意力移回了书上。

    克拉丽丝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会带给她一种压迫感。当时是什么感觉?这是需要细细回顾内心的一个问题。

    停顿了一会儿,她说,“害怕。我觉得那些被绑架的女人会崩溃,我为她们感到难过。反胃。”

    “然后呢?”汉尼拔医生将书翻过一页。

    “汉尼拔医生,我想抓住他。”克拉丽丝说,一字一句,分外的坚决。

    轻笑出声,汉尼拔医生抬起头,“克拉丽丝,这才是你。”

    克拉丽丝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什么?”

    “克拉丽丝,这才是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论面貌如何,拥有这颗心的人,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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