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福德的心情非常不好,克拉丽丝一眼就看了出来。
众所周知,行为科学部的头儿,杰克.克劳福德并不是那种整天将“我很不好”的金字招牌挂在脸
上的人,他很少情绪外露。
但现在……克拉丽丝看了看手表,距他将被害者的指纹及照片传出去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九个小时了,她的身份依旧不明。
说实话,克拉丽丝还从来没有看见克劳福德如此真实的一面。
粗略看去,只见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睑发黑,和克拉丽丝第一次见他时没什么区别,但只要稍微细心一些就会发现,他的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和焦虑,紧抿的唇,皱起的眉头表示,克劳福德的内心备受煎熬。
“野牛比尔”所造成的影响和恐慌,远比克拉丽丝构想的要大得多。
克拉丽丝舔了舔唇角,想起这位被害人那被剥去的头皮,忍不住问道,“莱克特医生说,野牛比尔会剥头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克劳福德回答道,非常的平静。
这让克拉丽丝更加的疑惑不解了,“可是他是这样说的。”
“这并不是大惊小怪的事,史达琳。我当时看到了也没有觉得惊讶。我本来也该说这种事是罕见的,可后来出了个蒙格尔案,还记得那案子吗?那女的被剥了头皮?”克劳福德说着看了克拉丽丝一眼,在她点头表示记得之后继续说道,“这之后又有两三个人一味模仿。报纸呢,只要搞到贴有野牛比尔标签的消息,就不止一次的强调说,这名凶手不取人头皮。后来的事儿就不奇怪了——他很可能依着报纸宣传的样子去做。莱克特是在猜测。他没有说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所以他永远也不会错。如果我们逮住了比尔而他并没有剥人头皮,莱克特又可以说,我们刚好在他要剥之前将他拿获了。”
克拉丽丝点点头,她还有另外一个不清楚的地方,“莱克特医生还说野牛比尔住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这个我们一直没有查,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克拉丽丝是相信汉尼拔医生的,没有为什么。这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显得她有点傻气,可克拉丽丝就是相信。但她比较好奇的是,汉尼拔医生是怎么知道的呢?住两层楼房这事儿,心理学可不管用啊。
克劳福德笑了一下,似乎是猜到克拉丽丝必有此问,“这倒不是猜了。他很可能是对的,而且他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不过他想以此来戏弄你一下。这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唯一的弱点——他必须让人觉得他聪明,比任何人都聪明。他这么做已经有好几年了。”
克拉丽丝眨了下眼睛,克劳福德说了这么多,可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汉尼拔医生知道比尔住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的原因啊,“你说过不明白就问的——呃,这点我得请你解释一下了。”
“好的。”克劳福德答道,说着伸出手在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下,“被害者中有两个是被吊死的,对吧?绳索印子高高的,颈部脱位,绝对是吊死的。莱克特医生从自身的经验知道,史达琳,一个人要违背另一个人的意愿强行将其吊死是很难的。人们在球形门把手上就能吊死,那是他们自己要上吊,这很简单,往下一坐就行了,但要吊死别人就难了——即使他们被捆绑着,只要脚能碰到什么帮一下,就会想办法将脚够到上面去的。梯子很吓人,受害者不会盲目的就往上爬,要是看到锁套就肯定不会爬了。要想做就是在上楼梯时。楼梯是常见的,告诉她们,你带她们上楼用洗手间,随便说点什么吧;拿块罩巾蒙住她们的脸往上走,迅速将套索套住头,然后猛的一脚将其从最上面的一级楼梯踢下;那绳索一端是系在楼梯顶部平台的护栏上的。这是在室内唯一的一个好办法。加州一小子将这种做法推广普及了。比尔要是没有楼梯,他就要用别的办法来杀死她们。”
克拉丽丝脑补了一下那样的姿势,发现这个方法的确不错。但她是绝对不会去尝试的。她现在的梦想是能够成为一个FBI,而不是杀人犯——可以这么说,克拉丽丝从未想过杀人。当她还是克拉丽丝.哈里斯,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她一心想做个作家,或者是,去开间书店。
车在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前停了下来。
“史达琳,现在去查那只虫子吧。”克劳福德这样说。
“是,长官。”克拉丽丝听出了这是在鼓励,她下了车,目送克劳福德离开。
克劳福德总能给人以一种力量,就像是信心,它会给予人动力。克拉丽丝意识到,克劳福德最了不起的本事就在这里,他是个好长官。
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关门了,但克劳福德事先已经打过电话,所以有一名保安在等着,他让克拉丽丝从□□大街的入口处进了门。
关闭的博物馆内灯光昏暗,空气沉寂。克拉丽丝很少体会到这样的安谧。她随着保安进入迷宫一般的昏暗走廊。靠墙高高堆放着一木箱一木箱的人类学标本,只有那小小的标签表明其中装的是些什么。
克拉丽丝突然想到了爱因斯坦那被切片保存的大脑。
“这些箱子里可是成千上万的人啊!”保安说,“四万个标本!”
他是个大个子的黑人,克拉丽丝莫名觉得,他跟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的那个护理员巴尼有点像,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荒谬的念头。
保安用手电照着寻找办公室的号码,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手电光照着那些标签,“那边,亮着灯的那间办公室。别自己出来。要是他们不说带你下去,给我打这个分机号码,这是保安室。我会来接你的。”说着,他给她一张卡片,然后转身离开了。
克拉丽丝此刻正在昆虫学部的中心。一座圆形大厅陈列室,下面是一个被做成标本的大象。亮着灯的办公室就在那边,门开着。
“走啊,皮尔切!”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兴奋地在尖叫,“我们走这儿。走啊!”
克拉丽丝在门口停了下来。两个男人坐在实验室的一张桌子边正在下棋。两个人都是三十岁上下,一个黑头发瘦个子,另一个胖乎乎,红色的头发微卷。他们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棋盘上,对克拉丽丝的到来显得漠不关心,没有一点表示。或许是他们没注意到?克拉丽丝善意想,不过这显然不太可能。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她的脚步声都算大的。
一只身躯庞大的独角仙正穿行于棋子中间慢慢爬过棋盘去。克拉丽丝看了一会儿,现在,那独角仙已经爬到棋盘边缘了。
“走啊,罗顿!”瘦个子催促道。
胖子动了他的象,立刻将独角仙掉头,让它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再吃力的爬回。
“这很有趣。”克拉丽丝这样说,指了指那只独角仙。
瘦个子转过头来看她,“是啊,非常有意思。”他笑了下,“要我教你吗?”
点了点头,克拉丽丝却略带遗憾的说道,“我很乐意,可是你看,我还有公务在身——特工克劳福德打电话交代标本在我这儿,如果完成了公务,我就可以向你请教了。”
这话说得意思明显极了。
“不能想象我们怎么没有听见警笛声!”胖子说,“我们一晚上都在这儿等着给联邦调查局鉴定一只虫子。我们只研究虫子,没有人说什么特工克劳福德的标本。他的标本他应该私下里给他的家庭医生看。走啊,皮尔切!”
“如果你要例行一整套公事我愿意换个时间来请教。”克拉丽丝挑眉笑了下,关于克劳福德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有趣,甚至让她有点儿生气,“可这事儿紧急,所以我们还是现在做吧。走啊,皮尔切!”
黑头发、刚才跟她搭话的那位再次望了她一眼。他把独角仙放到箱子里的一根烂木头上,再用生菜叶盖好。
“我叫诺伯尔.皮尔切。”他站起来,个子高高的,“这位是艾伯特.罗顿。你要鉴定一只昆虫?我们乐意为你效劳。”
皮尔切有一张和善的脸,蓝色的眼睛里透着股机灵劲儿。克拉丽丝和他握了手。她觉得,或许阿黛莉亚会喜欢他。
“克拉丽丝.史达琳。”
她现在已经能很好的适应这个名字了。
“我们来看看你的东西。”
皮尔切拿起小瓶子对着灯光看。
罗顿也过来看,“哪儿发现的?是你用枪打死的吗?它的妈咪你见着了吗?”
动了动指尖,克拉丽丝现在就想给罗顿一拳,这对他绝对有好处!
“嘘——”皮尔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将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告诉我们你这是在哪儿发现的?它是不是附在什么东西上了?就像嫩树叶,或者树皮,还是泥土里?”
克拉丽丝愣了下,她意识到,还没有人跟他们说起这昆虫的具体来历。
“我需要告诉你们牵涉到一桩犯罪案的几件事儿。只有你们保守秘密直到破案我才可以对你们说这很重要,意味着几条人命。”克拉丽丝说,显出很严肃的模样,“罗顿博士,你能不能郑重的跟我说你会保守秘密?”
罗顿说,“我不是博士。还得要我签什么保证吗?”
“你言而有信就用不着。这标本如果你们要留下倒是得签,就这样。”克拉丽丝解释道。
“我当然会帮你啦。我并不是不关心。”罗顿的语气比刚才轻快了很多。
克拉丽丝看向另外一人,“皮尔切博士?”
“是真的。”皮尔切认同道,“他并不是不关心。”他把罗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保密?”
“我不会说。”皮尔切保证。
“皮尔切还不是博士呢。我们是同等的教育程度。”罗顿带着点嘟囔道,不过他很快就语气如常了,“把一切详细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们。在你看来或许是无关的东西,对专家可能就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克拉丽丝介绍道,说得十分详细,“这只昆虫被发现时是卡在一名凶案被害人的软腭后头的。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那里头去了。她的尸体在西弗吉尼亚的艾尔克河中,死了没几天。”她知道的关于这只昆虫的事儿,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是野牛比尔干的,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不过我没听到有关昆虫的事。”罗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说到了艾尔克河——你今天就是从那儿来的吗?就因为这才来这么迟?”
点头,克拉丽丝道,“是的。”
“你一定累了,要点咖啡吗?”罗顿对他之前因心情不好而说出口的话深感抱歉,他意识到,他得补救自己的形象。
克拉丽丝摇了摇头,“我不想喝,谢谢。我们想知道这个女人是在哪儿被劫,哪儿被杀的。我们指望这个虫子有个什么特别的栖息地,或者限于某个生长区,你们知道,或者只睡在某种树上——我们想知道这昆虫是从哪儿来的。我请你们保密是因为——假如犯罪人是有意将昆虫放那儿的——那么,这一事实就只有他知道,我们也就可以利用这事实来排除假供从而节省时间。他至少已经杀了六个人,我们的时间快耗完了。”
皮尔切拿过一张白纸,拿过镊子将昆虫从小瓶子里取了出来,“我们是干这个的行家,不要担心。”
他和罗顿相视一笑。
罗顿补充了一句,“我们会加快速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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