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永乐宫请安回来后,沈知颐便着人搬出自己的古琴,坐在院子里寝殿门口的桃树下,开始弹奏起来,丝丝婉转的琴音泉水般流出,听得人仿佛忘却了夏日的燥热。
广阳宫的小太监和丫鬟们都好奇,娘娘平日总在屋内自个儿练琴,今天怎有了这样的雅致,一定是因这几日与皇上的关系好了,娘娘心里高兴。
没一会儿,映秋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娘娘,我方才看到蕙昭仪宫中那个叫半夏的宫女,在咱们广阳宫门口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行踪十分诡异。”
果然不出她所料,蕙昭仪开始叫人来抄她的曲子了,众人都知道她宫里的半夏出自乐府,对音律十分敏感。
沈知颐对映秋道:“随她去,你莫要和她起争执。”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她弹得更大声了些,生怕半夏听不到,一遍还怕她听不明白,刻意多弹了几遍。音律复杂的部分,她更是慢慢地拆开弹,怕她听错了音。
这么几日下来,看起来半夏已把这首曲子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再来她宫门口转悠了。
沈知颐觉得是时候了,她又让映秋去把歌舞司的舞娘请来几个,亲自指导她们舞蹈动作。
她在庭院中央身着月白色流苏舞衣起舞,身旁的舞娘们身着红衣学着,转身间腰肢曼妙,裙袂飞扬。这下不仅引得蕙昭仪宫里的人来看,其他宫里的宫人经过也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又这么欢欢喜喜地跳了几日,沈知颐心想这么久的时间,就算以蕙昭仪的资质,也能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吧。于是遣散了舞女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般歇了下来。
可算得了点空闲,沈知颐一边在软榻上剥葡萄吃,一边看着闲书,身旁宫女用扇子从冰块上向她扇来习习凉风,很是惬意。
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瑾姐姐,妹妹看夏日炎热,特地做了些绿豆糕带来给姐姐解暑,还望姐姐别嫌弃。”
苏才人边亲切地说着,边带挎着食盒子的丫鬟进了门。
“怎么会,苏妹妹快坐。”
映秋接过篮子,把里面的小圆盘放在桌上,盘内交错叠放着几块碧绿色的糕点,皆做成了桃花的形状,颇为精致。
现在这个时候,苏柔嘉还万万不敢害她,她捏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口里,入口即化,绵软甘甜,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苏柔嘉为人虽歹毒,做饭的手艺倒是绝佳,她不禁多吃了两块。
苏才人看她吃下了几块,才说道:“皇上近日经常来看望姐姐,我看着也很是高兴,皇上与姐姐本就是青梅竹马,就该这样亲密无间才对。”
沈知颐接了宫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想她知道的还不少,估计把宫内嫔妃的背景都调查过一遍。不过她与萧云昭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吧,毕竟那时候没人敢去找萧云昭玩。
她对苏才人感叹道:“纵使青梅竹马,现在身份不同了,相处也不可能同往昔一样。”
苏才人接着说:“我就说皇上不可能一直晾着姐姐,姐姐同蕙昭仪她们不同,什么也不做皇上也会挂念着姐姐。”
沈知颐懂了,她是想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方法,让萧云昭对自己热情起来。
她故作潇洒地笑笑:“皇上的意思我也猜不透,恩宠有或无,都是命数吧。”
苏柔嘉无奈放弃了,心道这位娘娘年纪轻轻,心态却像尊佛一样,要不命好有个好出身,才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但是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她觉得瑾昭仪不会一直顺遂下去,自己要赶紧粘着她得到点好处。
苏才人神神秘秘地靠近沈知颐:“对了,姐姐能歌善舞,也要注意提防有些人的嫉妒之心,我宫内的丫鬟看到,一连几日蕙昭仪宫里的人换着班地经过姐姐宫门口,怕是动了歪心思。”
沈知颐想,她若真有心提醒,何必现在才来,不过怕得罪孙和漪,又想向她献人情。不过她早料到苏柔嘉会这个时候来,她正有事找她。
“竟有这样卑劣的事,要不是妹妹告诉我,我怕还蒙在鼓里,到时候出了丑才知道。”她故作刚被点醒,愤恨地说。
紧接着她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看向苏柔嘉:“只是现在离太后寿宴不过5天,再准备新的曲子倒是可以,就是没了伴舞,一定逊色不少。”
苏才人安慰道:“也不一定要伴舞,姐姐的琴技不管配上什么都能演压群芳。”
“是了,”沈知颐猛然一合掌,“苏妹妹家乡不是苑州么,太后的故乡似乎也是苑州。如果能表演那里特色的沙画,太后一定喜欢,你愿意替我寻来你们当地最有名的沙画艺人吗?”
苏柔嘉完美的笑脸闪过一瞬间吃了苍蝇似的的表情,毕竟沈知颐记得上辈子她就是凭着寿宴上的沙画表演,讨了太后的欢心,之后是怎样在太后面前说她的坏话,那都是后话了。
“好……好啊。”苏才人悻悻地接道。
“苑州离京城不远,5日之内应该能将沙画艺人请到吧?”
苏柔嘉强挤出笑容道:“姐姐要我办的事,我一定极力办好。”
其实她请的沙画艺人,已经到了京城候着,只差登场表演了。
沈知颐抓起她的手:“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大家,这沙画是苏妹妹的功劳。”
苏柔嘉来了一趟,什么情报都没探到,反而赔了一盒点心,又把自己找好的沙画表演赔了进去,没坐一会儿就借口她这里的凉风吹得她头有些不适,怏怏地走了。
到了太后生辰那日,金粹殿摆了极其宏大的宴席,金碧辉煌的殿内张灯结彩,太后头戴绿松石凤冠,身着万福万寿褂坐在宝座正中,皇上和皇后分别坐在她身侧亲热地和她说着话,一派慈孝景象。
台下王爵贵族们于右侧按次序入席,各宫嫔妃们于左侧按位份排开,而大臣们则坐在太后对侧,一二品尚能坐在殿内,三品往后只能排在殿外。
因此每到宫内设宴席,就是官爵地位在众人眼里显示得最明晰的时候了。
沈知颐远远地瞧见了自己的父亲,一身靛蓝色仙鹤补子的朝服,照例是板着脸背着手,一副随时准备教训人的模样。她隔着人群对父亲打了个招呼,父亲却回了个严厉的眼色让她注意言行,沈知颐的眼圈一下有些酸胀,如果她父亲知道了她葬身雪地,该有多痛苦。
这动作看在苏才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她父亲官位不高,并没有被邀请来京城给太后贺寿,选秀时皇上也没瞧上她,全凭太后听出她的口音是苑州人,而且看她性格伶俐才入了选。
而现在,她表演沙画讨好太后的主意也被沈知颐拿了去,看着沈知颐坐在高位上和皇后攀谈,她心里更酸了。
宴席开始后,众人先是向太后贺寿,各式祝寿词换着来,哄的太后眉开眼笑。
紧接着诸位亲王郡王,开始为太后献礼,各色珍奇异宝使人应接不暇。
然后才轮到后宫嫔妃们。
皇后献上了一颗夜明珠后,向太后说道:“母后凤仪天下,不光诸位王爷有孝心,诸宫嫔妃们也都向臣妾献计,说除了贺礼,还为母后准备了节目。保证有新意,能搏母后一笑。”
“是么,”太后素来恬淡的脸上难得现出了一丝好奇,“还是你有法子,哀家整日听戏班子唱那几出,听也听乏了。那便开始吧。”
太后话音刚落,蕙昭仪便急忙站起来向太后表现:“臣妾准备了一出乐舞,精雕细琢了半年余,只为给太后解乏。”
说罢她宫内的半夏怀抱古琴登场,其余几名身着舞衣的宫女也走上前来,最后蕙昭仪才袅袅婷婷地走到中央,拍拍手示意半夏开始。
柔和的琴音从半夏指尖流出,调子如山间晚风般清爽。蕙昭仪轻舞罗袖,向上抛出一道莹润的圆弧,宫女们随即在她身边如莲花花瓣绽放般散开。
竟和沈知颐宫内排练的一模一样。
“好!”
宴席里传来几声赞叹。
孙和漪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这场寿宴的亮点,她势在必得。说是给太后跳的舞,举手投足间她盯的却是萧云昭,一双狐狸眼勾魂夺魄。
其他嫔妃们或多或少听自己宫内的宫女提过,都知道这是沈知颐先准备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她跳出来与蕙昭仪争辩,只会坏了太后的兴致。沈知颐收到了几道同情的目光,另有人隐隐投来等着看好戏的眼神,此情此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一世的沈知颐只能坐以待毙,现在的她像看节目一样,喝着茶欣赏蕙昭仪的舞姿。
蕙昭仪边跳边不忘向嫔妃们的席上瞄上两眼,想要欣赏一下沈知颐错愕的神情。她想要赢的念头过于执着,以至于没有观察到其他席上的人的反应。
她开始跳时已有王爷脸色微妙,互相交换着眼神。萧云昭剑眉微蹙地盯着蕙昭仪的动作,似乎在研究什么,蕙昭仪只当是自己的舞姿吸引了他。后来连皇后也意识到了,担忧地望向太后,几欲开口又收了回去。
“停下!”
萧云昭忽然拍了桌子,一声令下,众人皆是一惊,差点掉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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