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颐连忙行礼:“臣妾失仪,参……参见皇上。”
糟了,她没想到越过生死后,她再看见萧云昭依旧是百般心绪一齐涌上心头,让她话也说不清楚了。
萧云昭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居然不错,上前两步把她扶起来:“不必,本就是朕打扰了你们。”
接着他转向松了一口气的萧清玉,脸上瞬间聚起了几分薄怒:“你是不是盼着朕这样说啊?”
“皇兄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萧清玉低着头,像背书一样说出这句话。
“你贵为公主,却连最基本的《四书》都读不通,朕找了大学士做你的师傅,你竟偷跑出来找瑾昭仪玩游戏。”
萧清玉继续低着头:“和知颐姐姐没关系,是我非要来找她玩的。”
萧云昭无奈地叹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好意思同别人比吗?你可知道瑾昭仪在你这个年纪,读了多少书,能作出怎样的文章?”
沈知颐在一旁听着,都说长兄如父,先皇忙于朝政,太后身体不好,萧云昭一直以来为这个小他七岁的妹妹操了不少心。
不过她十四岁能作什么文章,她都不记得了,萧云昭能知道?定是拿她做挡箭牌,教训萧清玉罢了。
萧清玉果然被这话激得瘪起了嘴:“是,我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比不上别人,我就不配投胎做公主。”
萧云昭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也蒙上了怒意:“说的什么混帐话,你现在去上书房坐着,给朕抄十遍《劝学》。”
萧清玉看她的皇兄真的生气了,立刻怕了,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对沈知颐挤了挤眼睛,乖巧地溜去了上书房。
她一走,剩下沈知颐和萧云昭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沈知颐没想到重新回来后这么快就见到了他,一时也无措。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等着萧云昭对她发火。
萧云昭倒是饶有兴味地看了两眼散落满地的珠子,问她:“瑾昭仪今日好兴致,不继续在院里闷着了?可是有什么好事?”
若是上一世,沈知颐定会觉得他在讽刺自己,连忙认错然后解释一大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怕他,怕到他稍对她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她都能在午夜梦回之时浸湿了枕头。
现在她重活一次,死都经历过了,好像也没那么怕他了。
她抬起一双杏眼,盈盈地望着他:“是,臣妾做了一个梦,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决定不在屋里闷着了。”
“哦?什么梦?”
沈知颐冲他一笑,明眸皓齿宛若皎月:“保密。”
萧云昭没接着问,伸手把太监唤来,对着地上的琉璃珠子扬了扬下巴。
太监徐公公立刻把地上的珠子拾起来,用一条帕子仔细擦干净,又用另一条帕子包着递给萧云昭。
萧云昭拿了包着珠子的帕子,递给沈知颐,沈知颐伸手刚要触到时,他仿佛突然变了主意,又将帕子收了回去:“没收了。”
沈知颐正愣着,他又走近了些,低头凑近了她耳边,声音低沉,气息洒在她耳朵上痒痒的,纵使沈知颐自以为历尽千帆的这颗心,也是乱了几拍。
“现在朕要去盯着萧清玉那丫头,你想拿回去的话,晚上来养心殿‘偷’吧。”
萧云昭走后,沈知颐留在原地思索了一番。
他这话里的意思不明不白,不像真的要召她去养心殿,倒像是在拿她开玩笑或是……调戏她。但萧云昭平日里也不像是会如此开玩笑的人,如果真要召她,而她没去,岂不平白多了一桩罪。
映秋只是笑嘻嘻地在旁边打趣道:“皇上这是看娘娘今日打扮得如此清丽出众,对娘娘心动了呢。”
萧云昭会对她心动?不可能的事,况且她刚才刚做了蹲在地上打珠子那样粗野狂放的举止,在萧云昭的心里,印象怕是又降了几分。
不过她现在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痛快感,萧云昭上辈子对待她如此薄情,她自然无须再在乎在他心中的分量。
不过又是这倒霉的琉璃珠子,究竟要害她几次?
她十岁那年,便是因为琉璃珠子结识了萧云昭,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年她被安排入宫给公主萧清玉做伴读,萧清玉起初是不愿意的,因为她听先生说沈家这位大小姐聪慧过人,且知书达理,在她心里简直是无趣的代名词,必定和她玩不到一起去。
等见了沈知颐,萧清玉反而拖着人家不放了,整日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喊。
沈知颐在课上先生抽问她的时候,给她打提示,课下还帮她做功课,闲暇时光又懂得各种新鲜玩意儿,在萧清玉眼里简直是天降的仙女。
这天先生让她们自己背书,沈知颐看先生的身影消失后,立即戳戳萧清玉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萧清玉一看是一把琉璃珠,里面有不同颜色的染料,做工十分粗糙,奶声奶气地说:“这有什么,我母后的凤冠上的宝石可好看多了。”
“这是寻常人家小孩的玩具,上次我爹带我去集市的时候我偷偷买的,”沈知颐眨了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地上画个圈儿,你一个色我一个色,谁先把对方的珠子都打出去算谁赢。”
萧清玉立即被激起了兴趣:“我要玩!”
沈知颐把书展开:“你把这一篇背下了,今天你要玩多久我便陪你玩多久。”
萧清玉脸鼓成了个小包子,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这天萧清玉竟比平时快了十倍背好了书,两人在学堂外的一棵柳树下找了个地方开始玩起来。
欢笑声很快吸引了一众皇子公主,这下可好,大家都不背书,开始里外围着沈知颐两人看她们打琉璃珠,频频叫好。
等玩累了,沈知颐更是不知从何处变出两串冰糖葫芦,递给萧清玉一串:“给你吃这个。”
萧清玉眼睛都笑眯了:“糖葫芦!母后和嬷嬷平时总不许我吃,好甜。”
沈知颐也吃得小腮帮一鼓一鼓:“嘿嘿,好吃吧,可不能告诉你母后或者皇兄啊。”
萧清玉猛点头,一众小皇子小公主在旁边流口水。
忽然,放风的喊道:“皇兄来了!”
萧清玉听到这话,急得要哭出来,还不忘最后咬一个糖葫芦。
沈知颐心说不好,这太子萧云韶和萧清玉同是皇后所出,平日最宠她也对她最严格,要看到自己喂公主吃糖葫芦,回去她怕是要挨爹爹的打。
她紧忙将自己手里串上的几个山楂迅雷烈风般地塞入口中,再一把拿过萧清玉手里的一串,同样把上面的山楂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签子往树下一扔,毁尸灭迹。
萧云昭初见沈知颐的时候,便是这般场景。
一个小丫头,梳着双垂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雪白的双颊一边鼓个着大包。她被一堆小皇子公主簇拥在中央,旁边自己的亲妹妹正要哭不哭地蹲在地上,实在是令人头疼。
萧云昭皱眉问道:“可是兵部尚书之女沈知颐?”
“城……女给……筷子殿下……请安。”
动作倒是到了位,只是嘴里塞着六七颗山楂,这声音含糊得不行。
说完沈知颐一个没兜住,山楂从嘴里掉下来一颗,圆溜溜红艳艳的山楂滚呀滚,滚到太子殿下的华美的流云纹银缎靴子前面,轻轻地粘住了太子殿下的靴尖。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看了看沈知颐圆鼓鼓的脸,脸色彻底黑了,众人一阵哄笑,沈知颐想哭。
最后的结果是,琉璃珠子被太子没收带走,沈知颐和萧清玉一人罚抄今日功课一百遍,鉴于萧清玉是绝对要赖皮打滚不抄的,沈知颐一人抄了两百遍,小手都磨破了皮。
不过好在太子殿下没告诉皇上皇后,也没告诉她的爹娘,不然就不是罚抄这样简单了。
大不了这辈子遇见太子就绕道走,十岁的沈知颐这样想,但天不遂人愿。没过几天萧清玉又开始闹了:“我要玩琉璃珠子,不玩我不做功课!”
沈知颐头疼:“我的公主殿下,我去哪儿再给您弄啊?我爹最近是不会带我出去了。”
萧清玉继续闹:“不嘛不嘛,我看到琉璃珠就在皇兄寝殿的书架子上,我们去拿嘛!”
沈知颐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去东宫偷?放了我吧,我真的怕了太子殿下了。”
“放心,皇兄戌时会在偏殿练剑,到时候我在主殿前引开侍卫,你进去书房取了就是。”
“不干不干。”沈知颐连连摆手。
“求你了,知颐姐姐。”
被公主这么缠了几日,沈知颐只觉耳旁嗡嗡作响,头脑一昏便答应了她。
待到实施的那天,沈知颐穿了一身棕黑色衣裤,用帽子遮了头发,等萧清玉在殿前闹得所有侍卫宫人都围了过去,她便蹑手蹑脚地从窗子翻进去,在书架上一个桃木匣子里翻到了琉璃珠,然后准备再翻窗逃走。
“这就走了么?”
黑暗中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沈知颐惊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琉璃珠“叮叮咚咚”地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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