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知颐止住笑声,映秋已经快被吓傻了,手被她攥得通红也顾不上在意。
沈知颐这才注意到,赶忙松开映秋的手,起身下床。安慰她道:“没事,别担心,我只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噩梦罢了。”
她双腿走在地上,感觉与自己五年后那副病弱绵软的身躯大不相同,带着一种少女的活力强劲,只有失去过,才知道平安健康是多么令人欢欣。她转身忽然看到了青色的淡雅纱帐,笑了笑:“映秋,把这帐子撤了吧,命人再做一套海棠图样的。”
她本就不喜欢兰花,也不喜欢蓝色青色,只是萧云昭喜欢兰花一样幽静恬淡的女孩子,她非要往上靠拢罢了。
“再替我梳妆打扮一下,我要出门逛逛。”
映秋有些被她忽然而来的转变惊到了,她觉得自家小姐自打进了宫,性子是越发沉稳,眼中狡黠明亮的光也越发黯淡。现在娘娘的神采终于有些像在沈府时的样子了,她只当是娘娘高兴,那她自然也高兴。
“是,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衣服。”
看着映秋为她找出来的天青色宫装,沈知颐止不住皱眉头,是了,她在宫里的衣服都是这样,颜色单调,样式老气。
她索性自己来翻找,好不容易挑出一条浅碧色的齐胸襦裙,配上藕荷色的外衫,眼见倒也为初夏时节添了丝丝清凉。
映秋看到也眼前一亮,夸道:“娘娘还是这么穿好看,您年轻漂亮,就该多穿亮色,别人还不敢穿呢。”
按沈知颐以前的性子,一定要叫她不要乱说,自己不喜与别人比美斗艳。
但她现在只是勾唇笑了笑:“就你嘴最甜,再命内务府给我裁几身衣裳吧,皇上赏的料子都要放发霉了,选些明丽但不俗艳的颜色。”
映秋也笑了:“娘娘,您早该这样了,我知道您不屑和蕙昭仪她们争奇斗艳,魅惑皇上,但打扮起来自个儿看了开心,不也很好。”
沈知颐捏捏她的脸:“好了,替我梳妆吧。”
她在铜镜前坐下,乌黑的头发散开垂在肩上,衬得皮肤更加雪白,一双杏眼如同明镜般清澈,流转着少女纯真无暇的光,小巧挺立的鼻梁下是一双淡粉的唇,不用妆饰便纯美动人。
头发被梳成流云髻,簪上一支新绿珠钗,弯月眉上添几分黛,淡着胭脂和口彩。
“天呐娘娘,我要是皇上,我就不去上朝啦。”映秋叫道。
“瞎胡说。”沈知颐瞪她一眼。
沈知颐本就是顶尖的容貌,又是兵部尚书嫡女,颇通礼乐诗书,闺阁中就出了名。及笄之时沈家的家门差点没被求亲的人踏破,她都一一回绝了,一时间成了不少世家子弟眼中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都在等着看最后谁能把她摘回家中。
后来滇王也前来求亲,大家都认为沈知颐最后的归宿是做王妃了,羡煞了一众闺阁小姐妹,谁成想后脚宣沈知颐入宫的圣旨就到了。让皇上向自己的弟弟横刀夺爱,一时间在百姓口里这位昭仪娘娘的美貌可是吹上了天。
有什么用呢?沈知颐在心里嗤笑,反正萧云昭也不喜欢她,娶她的时候可能脑袋被养心殿的大门夹了吧。
现在正当午后,看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声声蝉鸣从遥远的林子中传来,沈知颐心情大好,她上辈子终结在寒冬的雪地里,阴寒潮湿,这辈子就开始于夏日的骄阳下吧。
“走吧,我们去御花园转转。”
沈知颐步伐轻快地在御花园的小径中走着,身旁只跟了映秋和另一个小丫鬟。从各种奇珍花卉的鬓边越过,带起阵阵香风,无比自在。
她在御花园中央的湖边停下了脚步,从宫女手里接过了备好的鱼食,往湖里一撮一撮地撒着。宫里的妃子们整日清闲,无事便来喂鱼,本来身型灵秀的锦鲤现下都吃得肥肥胖胖,但一见了鱼食还是都游过来抢着冒头。
沈知颐笑吟吟地看着它们你争我抢的样子,死了一次后,她格外喜欢这生机蓬勃的场景。
“知颐姐姐!”
一声甜甜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沈知颐转身,见一个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少女眼睛弯弯地冲她笑着,一边一个小酒窝,清甜中透着些俏皮。
这是她的另一位故人了,嫁入匈奴后已经有三年未见,此时又以活泼的小女儿姿态站在她面前,她不禁鼻子一酸,压抑了许久才压住了想要上去抱住眼前人的冲动,只是微微福身道:“嘉宁长公主。”
仁庆二年,沈知颐十七,嘉宁长公主萧清玉十四岁,被太后和她的皇兄宠着,还是小孩子脾气。
萧清玉撅起嘴巴:“你还是叫我清玉吧,别跟我这么生分。”
“好,”沈知颐笑着走上前,从萧清玉七岁起她便做公主伴读,清玉对她来说像半个妹妹一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别提了,公主府要把我闷死了,”萧清玉气鼓鼓地跟她抱怨着,“皇兄给我找的师傅简直油盐不进,只会看着我读书,那天我读烦了舞了几下剑,他竟说‘当朝公主应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您不仅胸无点墨,还整日舞枪弄棍,成何体统?’真是个老古董!”她把师傅气得吹胡子的样子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沈知颐止不住笑。
“今日我说我想母后想得背不进书,挤了几滴眼泪才溜了。”她拉拉沈知颐的袖子:“我也想你了,还是以前和你一起读书开心。”
“那你怕是什么也学不了了,”沈知颐挽住她的胳膊,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皇兄也是为了你好,多读点书开阔眼界嘛。”
“哼,你嫁与我皇兄之后,便和他上了一条贼船,也开始对我说教起来,亏我还带了好玩的东西给你。”萧清玉说着便作势要撤出胳膊,离她远些。
“好了好了,”沈知颐把她拉回来,宠溺地笑问,“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萧清玉眨眨眼睛,表情又一下变得明媚,从衣袖里一抓,抓出一把琉璃珠子来。
“还记得这个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现在你肯定赢不了我了。”
“这……”沈知颐有些犹豫,“要不换个隐蔽些的地方玩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萧清玉是公主倒不怕,自己一个妃子打琉璃珠玩,肯定要沦为笑柄。
“怕什么,”萧清玉扬起小脸:“我的侍卫在外面,我看宫里哪个人敢打扰本公主。”
沈知颐笑了,也是,她不是说要按自己的想法活着么,怎么又畏畏缩缩了。
“走吧,去凉亭里,别晒着了。”
两个人一玩就是一个时辰,沈知颐喊人送来了冰镇的瓜果解暑,萧清玉坐在石凳上,撑着下巴边嚼蜜瓜边望着她:“知颐姐姐,你最近和我皇兄之间怎么样了啊?”
猛然被她这样问,沈知颐一时也想不起她上辈子这时候与萧云昭关系如何,不过总归好不到哪去,她摇摇头道:“还是那样呗。”
萧清玉皱着眉头:“皇兄当时急匆匆地把你娶进来,现在又对你不咸不淡的,你又不是他养的一只鸟或收藏的一块石头,占到宫里了就不需要管了。我觉得男人看女人有时真是有点瞎,你看他宠的那个宁嫔,就是一只狐狸精!”
沈知颐看她一本正经地替自己打抱不平,期间还不忘向嘴里塞两块蜜瓜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萧清玉看她还在笑,更气了:“就你一点儿也不急,要不是我看过你因为皇兄掉眼泪的模样,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皇兄。”
沈知颐也捻起一块蜜瓜,望着远处的花丛说:“那你觉得你皇兄呢?他喜欢我么?”
萧清玉怔住了:“我……我也不知道,唉我皇兄这个人,闷葫芦一个,心思比海还深,连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知颐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轻羽一般垂着,前世萧云昭对她的种种言语表情像流水一般在脑中划过,她前一世用六年也没有弄明白的问题,萧清玉怎么会看得出来?但这一世她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萧清玉看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伤心了,小心地解释:“知颐姐姐,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让你……在这宫里过得好。”
沈知颐再看向她时,眼中光芒又是明亮柔和的:“我知道,我会过得很好的。”她挑了挑眉,“还来么?我怀疑今天日落之前你能不能赢过我一次?”
萧清玉一下被激起了斗志:“你等着看!”
一局过后。
“啊!我又出圈子了!为什么每次都差一丁点!”萧清玉站起来气得跺脚。
沈知颐还挽着裙子蹲在地上,得意道:“打珠子我还没输过。”
“我不服,再来一……”
萧清玉话说到一半收了声,沈知颐不解地抬头看她,只见她一脸大难临头地喊:“皇兄。”
沈知颐赶忙火烧似的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紧张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一身用金线绣着腾龙纹的黑袍,长身玉立,眉如刀锋,一双星目中满是戏谑之光,线条朗逸的鼻子下,一双薄唇也微微勾着。他背对着落日金辉而立,墨色发丝上镀了一层绒光,纵使满园芝兰也难掩君子丰姿隽逸。
正是沈知颐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当朝皇上萧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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