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浓云密布,星月无踪。
整片天际都是昏沉浓稠的墨色,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却是灯火辉煌的。
笼罩在氤氲雾色之中的画舫、花船已然不像一、两个时辰之前般的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却依旧泛着旖旎的色彩,星星点点的红光,宛如飞溅的血花,暗里渗出一滴美人泪。
偶尔清风拂过,还能听到几声状似欢愉的靡靡之音,水汽中仿佛掺杂着女子酮体散发的肉香和脂粉味,还有淡淡的,如兰似麝的腥甜气味,吸上一口便叫人心浮气躁、欲念横生。
身着竹绿色交领儒服,腰束宽带的男人身姿颀长、肩阔背直,他负手立在船头,容止可观,望之俨然。
他看起来丰采高雅、极尽俊美,或许还很年轻,无论是面庞、颈项还是双手处的肌肤皆是细腻光滑的。
但他的两鬓已然染了霜白,眉宇间带着饱经世事、受尽磨难的人才会有的疲惫,眼眸中透出一抹轻愁。
什么样的男人最让女人心动?什么样的都行,总不过是各花入个眼。
有的人偏爱极富男子气概的英挺男儿,有的人偏爱儒雅斯文的白面书生。
有的人喜欢被人强硬霸道的支配着,有的人喜欢被人甜言蜜语的娇宠着。
有的人痴迷于财富,有的人痴迷于权势。
有的人痴迷于容貌,有的人痴迷于强者。
有的人……只求一颗真心,一份真情。
但无论是怎样的女人,都无法不对一个显然受过情伤的成熟男人心生怜爱之情。
是谁让他郁郁寡欢?是谁让他念念不忘?是谁让他两鬓染霜?是谁?到底是谁?
不能是我吗?我不行吗?我也可以的!我一定比那个女人更好,我一定能……
单玉如悚然一惊,粗暴的打散了被人勾动出来的妒恨和情意。
她微微曲眼,一双美眸清凌凌的凝注着与自己气机交感、不弱于下的男人。
待她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仿佛强自按耐的赞叹和动容,提起的防备不由地削弱了几分。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牵动,被诱惑,对方怕也是不逞多让的,这让她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换个容貌、身份比吃饭喝水还简单,演技亦是高超到难以形容的李东南并未因轻而易举的骗过了对方而心生轻蔑。
他以不会引起他人反感的清淡目光,细致的打量着媚术已然臻入化境,无需刻意媚惑谁,便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人。
打量着她年轻娇美的皮囊之下陈年骨肉,打量着她一身虽然浑厚,却略显驳杂浑浊的真气。
他在心底竖起一个小人,手舞足蹈的道:“佐料极多的老鸭汤,看起来也很好吃的呀!馋死个人哩!”
系统道:“你现在还杀不了她。”
李东南道:“没关系,美食总是要慢慢烹饪才更好吃,以后还是能吃到嘴里哒!”
单玉如静静地凝视着他,觉得他不太像那种因底气不足而刻意摆出傲慢姿态,非得等别人说话才张嘴的人。
他大概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吧?通常那样的男人感情才更加的激烈,以至于情根深种却连三分都表达不出。
她展颜一笑,嗓音婉转的道:“敢问郎君,玉如要怎么称呼你呢?”
李东南稍微舒展了眉目,愁意不减,隐含淡薄的道:“某家阚九婴。”
单玉如端庄娴雅的一笑,宛如名门淑女一般:“玉如该如何唤你呢?阚公子?九婴?还是……”
她娇笑着蹂身而上,衣袂翩翩、裙摆飘飘,纤细到让人心疼的腰肢和藕臂轻摆,脚步轻盈却不可捉摸。
她宛如云端婆娑起舞的仙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美不胜收,接连拍向李东南的玉手却足以催人心肝。
李东南维持着自己的人设,身似浮萍,毫不着力的飘荡在宛如春风化雨,却能够搅碎骨肉的气场之中,连片衣角都没让人碰到。
气机锁定?
气机牵引?
目眩神迷?
怎么可能?
当世之中……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魔门的功法,也更懂得如何应对魔门的功法了。
再怎么分化、更改、遗失、重补、歪曲,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单玉如且舞且笑,银铃般的笑声忽现忽隐,时远时近,勾动人的欲念,消磨人的意志。
李东南退了又退,避了又避,哀愁的凝视她,轻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铮”悬于他腰际的长剑出了鞘,银光熠熠、锋芒毕露,挥出剑势却是绵软无力,缓慢到不可思议的。
他眼含悲痛的舞着剑,哀声念诵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剑鸣哀婉,雪亮的剑锋似快还慢的划过,一剑一剑,一寸一寸的削掉单玉如的衣裙,直到令她再无寸缕遮身,却没有划破她的肌肤半分。
不知何时起,隐身于乌云之后的明月悄然的露出了小半张脸,丝丝缕缕的月华挥洒在俏丽于已然轰塌了两层的画舫正中的单玉如的身躯之上。
皎皎月色衬托着她玲珑、曼妙、浮凸、诱人的美好酮体,越发显得其肌肤盈润、白嫩到近乎要滴出水来,让人瞧上一眼便恨不得咬上几口。
李东南亦是立于残垣断壁的废墟之间,气度斐然的与她互为犄角之势。
他还剑入鞘,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随即垂眸道:“得罪了。”
明明自称当代的魔门圣君,却偏要摆出正人君子的架势,当是虚伪至极。
单玉如一手半掩住丰盈饱满的胸脯,一手半掩住三角地带若隐若现的密林。
她似嗔还怨的剜了李东南一眼,俏脸微红,佯作娇怯的轻啐道:“冤家。”
李东南置若罔闻,一臂向前伸出,作出邀请的姿态,淡淡道:“月色正好,温酒以待。”
他在心里捧起脸蛋,扭扭捏捏的道:“讨厌啦,你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还没有我半分貌美呢,勾引我做啥子哩?我这身宝贵的皮肉可是要留给厉哥哥享用的!要是弄脏啦,厉哥哥可是会生气的哟!”
系统:“……”不,他不会生气,他也不想享用你,他只想一枪捅死你个糟心的骚浪贱,不要脸的双插头。
单玉如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道:“你、你……”
她银牙轻咬,又羞又臊的道:“冤家,连件衣裳都不给,让人家往哪走呀?”
始终贴在船壁外侧的一道黑影身手矫健的翻身上船,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眉目冷肃,眼神死寂的少女向李东南躬身一礼,随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袍。
她如影似烟的飘向了单玉如,双手奉上衣物,冷冰冰地道:“请用。”
李东南风度翩翩的半侧过身,在心中道:“心肝儿,我好像要突破啦!”
系统道:“忍着。”
李东南矫揉做作的假哭道:“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单玉如瞟了一眼仰头望月的李东南,随即隐含窥探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风华正好的娇美脸庞冷硬到不带一分生气,鼻息与心跳声几不可闻。
她见单玉如不接,干巴巴的道:“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请单教主见谅。”
单玉如眸光一闪,探出玉白纤细的手,捻起黑袍,慢条斯理地披在肩上。
她凝视着少女悬于腰侧的短剑,娴静如水的轻笑道:“妹妹几岁啦?”
少女面无表情的道:“不知。”
单玉如道:“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小满。”
单玉如裹好了劲装式样,贴合着皮肉,下摆极短的袍子,两条修长笔直的玉腿昭然而示。
她又瞟了一眼依旧在仰头望月的李东南,回眸看向气息近乎于无的少女:“刺客?”
少女置若罔闻,默不作声的向她拱了拱手,姿态恭谨的向李东南躬身一礼。
她足不点地的飘到了船沿,蓦地纵身而下,正好落在停泊于画舫旁的小船中。
李东南神色哀切的看向了单玉如,淡然道:“补天阁的传人。”
单玉如怔了一下,单手掩住朱唇,千娇百媚的娇笑了两声。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光,不置可否的道:“哦。”
临近的画舫迅速地驶了过来,大腹便便的男人指挥两名健壮的仆从在两船之间摆好木板。
他扭着胖胖的身子,状似笨拙的作了个揖,满脸堆笑的道:“鲁长青拜见君上,拜见单教主。”
单玉如的视线划过一身富贵气的胖子插在腰带上的金算盘,暗道:可别跟她说这家伙是天莲宗的传人!
另一艘画舫眨眼间便驶了过来,几名娇艳如花的女子在船艄处婀娜俏丽,冲着单玉如盈盈拜下。
夜更深了,雾也更浓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雨将至的沉郁气息,船舱内却是莺歌燕舞不断的。
隶属于天命教的姑娘们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千娇百媚的展示着自己拿手的技艺和撩人的美色。
仆役装扮的男男女女为不间断的端上美酒佳肴,心志不坚的某几个男仆垂涎欲滴的瞄着美丽的姑娘们。
鲁长青极富长袖善舞之道,一时状似情真意切的夸赞的某位姑娘,一时督促着仆役们将空掉的碗碟和酒壶收下去,一时又言笑晏晏的对着李东南和单玉如说着俏皮话,讲着某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某些之前遇到或听闻到的奇闻怪事。
他看向单玉如的目光是清明的,与邓铭一般无二,仿佛丝毫不为她的风华绝代的容色所动,也许是不敢动,也许是隐藏的极好,谁知道呢。
但他看向李东南的目光是隐含着敬畏、憧憬而倾慕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迷恋,像是恨不得立马剖开自己的心脏,送到对方的面前。
单玉如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偶尔回上几句,不时轻笑一声。
她用眼尾瞄着不发一言,闷声饮酒的李东南,看着萦绕在对方眉宇间的凄苦。
李东南抬起眼眸看向她,用夹杂些许鼻音的低沉嗓音道:“单教主在看什么?”
单玉如俏皮的眨了眨明眸,一副小女儿姿态的笑道:“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指了指那些美貌动人、鲜妍娇嫩的姑娘,脆生生的道:“九郎,你看她们美吗?”
李东南当真扫视了一圈,坦诚的颔首道:“美。”
单玉如巧笑嫣兮的道:“哪个更美?”
李东南道:“梅兰竹菊,各领风骚。”
单玉如柔情似水的凝望着他,软声道:“九郎更偏爱梅兰竹菊中的哪一个呢?”
李东南的眸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中。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而悲伤的道:“傲骨铮铮、坚韧刚强、淡泊名利、不屈不挠。”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眉眼,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收拢了一下:“凌霜傲雪者,身去志长存。”
单玉如宛如被他触动了一般的面露哀色,佯装爱怜的轻叹道:“节哀。”
系统道:“蠢。”
李东南在心里翻了几个筋斗,乐不可支的道:“来呀,心肝儿,给厉郎不存在的坟上撒把土。”
他移开掩住眉眼的手,眼眶泛红的看向那些停下舞乐的姑娘们,沉声道:“单教主可是要送某家一名美妾?”
单玉如怔了一下,虽然有所意外,却也没有太在意,娇笑道:“得以侍奉九郎,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东南自然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淡淡道:“一个就好。”
他蓦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单玉如:“可是任凭某家处置?”
单玉如心有所感,仍是不改其意,含笑道:“自当如此。”
李东南丢开捏成碎块的酒杯,指了一下身着白裙,神色冷傲的少女,招手道:“你过来。”
少女用眼尾扫了一下左右,步伐款款的走向他,默不作声的跪坐在他的身边。
李东南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温声细语的道:“你不错。”
少女不明所以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面露惊恐,双手呈爪状,哀鸣着抓挠着他的手臂。
她奋力催动着内力,试图摆脱掉自颈项传达到浑身上下的吸力,奈何内力却全然不听使唤。
她白皙的肌肤上浮动着无数条蚯蚓似的灵蛇,不安分的来回游动着,最终奔向了她的颈子。
渐渐地,她的肌肤上泛着了一层娇艳欲滴的薄红,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直到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歪着脖子,挂在对方的掌中。
惶恐的气氛徒然而起,除了笑容可掬的鲁长青和神色从容的单玉如,所有人都僵住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祸从天降。
“嘭”
李东南随手扔开已然死去的少女,默默地摊开了半拢的手掌。
少女的咽喉正中开出了一朵惟妙惟肖的曼珠沙华,妖艳动人。
几息后,鲜红的血水涌动而出,侵染着铺于地面的印花地毯。
李东南将置于掌心的圆润“玛瑙”递送到单如玉面前,愁意不减的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
他蓦地勾唇浅笑了一声,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的道:“如玉生香。”鲜红的舌尖在唇畔一闪而过,撩人的色气乍现又乍退,叫人心痒难耐。
单玉如不由地俏脸一红,姿态优美的探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捻起那颗表面浮着几条细细白线的红珠。
她打量了几眼,轻咬了一下嘴唇,娇娇怯怯的道:“玉如正好缺颗嵌簪子的珠子,烦劳圣君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