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金乌璀璨、日光明媚,却不至于炙烈到灼人。
如棉似絮的云朵与似水如纱的华光勾勾缠缠,质朴而纯净,安恬而悠然。
与云光相仿的女子盈盈俏立于秦淮河畔,广袖阔袍及地,羊脂玉带束腰。
她的轮廓艳丽、眉目端庄,骨子里却透出一种惹人爱怜的楚楚动人,分外的撩人心扉。
她看起来美极了,仅仅是随意挽起的乌发,裸露在衣衫外的雪肤便足以令人目眩神晕。
但她面前那个容貌甚伟、丰神俊朗的锦衣男子却似毫无动容,神色镇定到近乎冷漠。
锦衣男子双手竖握着雕花乌木的扁盒,潇潇洒洒的作揖道:“在下拜见单教主。”
单玉如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几眼,轻笑道:“这是什么?”
锦衣男子目光清明的直视着她,意简言赅的道:“拜帖。”
单玉如撩了他一眼,娇笑道:“谁的拜帖?你的吗?”
锦衣男子的眼底划过一丝火热的光芒,郑重的道:“吾主。”
“哦?”单玉如蓦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问道:“没有拜礼吗?”
“有。”锦衣男子微微仰头,拉伸的下颚线勾出美好的弧度:“我。”
单玉如俏皮的眨了眨眼,越发兴致盎然了起来,低声道:“怎么称呼?”
锦衣男子顶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却语气诚恳的道:“区区贱名,不值一提。”
单玉如敛去了昳丽的笑颜,不发一言的凝视他。
锦衣男子微微垂下眼睑,淡淡道:“冬至。”
单玉如仍是沉默不语,宁静怡人的美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冬至静默了半晌,满腹萧索的轻叹道:“在下邓铭。”
他早就说了别用二十四节气做化名,谁还听不出是假的?
单玉如的瞳仁微微一缩,低声道:“邓伯颜是你什么人?”
邓铭稳如泰山,不喜不怒的向天际拱了拱手,回道:“正是家父。”
单玉如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并不凉的凉气。
将卫国公邓伯颜的嫡次子送给她作拜礼,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邓铭眉头一锁,冷声道:“铭元阳未泄,予单教主采补一次还不够吗?”
不要脸的老女人,还想彻底占有他,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单玉如眸光沉沉,心里亦是沉甸甸的,曼声道:“敢问邓公子,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邓铭双眸放光,耳根泛红,引以自豪的道:“吾主乃是当代魔门圣君。”
单玉如:“……”
魔门什么时候出了个圣君,经过她同意了吗?经过…庞斑同意了吗?
邓铭目光幽幽地凝视他,眼底陡然溢出了丝丝缕缕似有还无的薄雾。
透过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单玉如似乎看到了一双奇诡妖异、魔魅残酷的眼睛。
沉睡在浓雾之中的他化自在天之主轻轻巧巧地掀开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她。
仿佛在说……顺我者昌,猖得万物尽摧独自狂。逆我者亡,王得天下折腰孤为皇。
单玉如怔忪了一瞬,迅速的回过了神。
她的心里既惊又怒,却又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着。
退了一个魔师,又来了一个“魔门圣君”。魔门当兴!此乃大势所趋,此乃天命所归!
她一手紧攥着雕花木盒,一手握住邓铭的小臂,血脉喷张、双颊泛红的道:“他在哪?”
邓铭:“……”
很好,看来不用他出卖色相了。
太好了!他可以把一身苦练而来精纯内气留给主子炼血丹,当零嘴吃了,想想就高兴!
已然被天魔打下浓重的烙印,全然失去自我的邓二公子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对。
他冷淡的注视着还没有他家主君脚后跟好看的“丑女”,低声道:“今夜子时,就在此处。”
百里之外,庭院深深,繁花似锦。
陪着马皇后和临安公主赏花的李东南单手抚住额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
他委委屈屈的暗道:“讨厌!为何人家做起来那么简单?我做起来却这么勉强?”
系统道:“生而为人,当有自知之明。”
李东南笑嘻嘻的回道:“心肝儿,不懂挑战极限、挑战自我的人是没有机会登上天台的哟!”
他谨慎的裹紧了收拢在下丹田处,压缩到极致的内气,防止其趁虚而入,破除桎梏奔流而出。
他面如金纸的瞟了一眼手忙脚乱的来搀扶他的临安公主,略显腼腆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了马皇后。
他扑闪着浓密卷翘的羽睫,状似窘迫的拱手,告罪道:“扰了皇后娘娘的兴致,子祺深感惭愧。”
衣衫简朴的马皇后摇了摇头,亲昵的道:“安安打小便弱不禁风,本宫又怎会强人所难?”
她轻飘飘的看向了满脸溢着心疼的临安公主,失笑道:“好啦,别撅嘴啦,回屋歇着吧。”
她顿了顿,忍着肉痛,咬牙道:“本宫这就唤内侍端两个冰盆过来,再送几盅绿豆汤和酸梅汤。”
临安公主转忧为喜,笑逐颜开的甜声道:“多谢母后,母后最好啦!”
于是,两名内侍顶替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临安公主,一左一右的搀住“弱不禁风”的驸马。
已然恢复气力的李东南仍装出一副手软脚热、头昏脑胀的模样,悄声道:“有劳二位了。”
稍长的内侍不敢当着旁人的面应话,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偷偷地回了他一个傻兮兮的笑脸。
稍幼的内侍头一次见到这般“好”的人,亦是觉得浑身舒畅,几乎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瞄着形容举止皆是表里如一的温文尔雅的驸马大人,一个错眼,竟在对方薄红的侧脸上瞧出了一分魅色。
昧人心神的昧,艳媚入骨的媚,魅惑众生的魅,将千千万万的世人拆膛入腹,却叫人甘之如始,甚至求之不得的蚀骨之魅。
他浑浑噩噩了半晌,待行至房门前才回过神,再抬眸一看,驸马大人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儒雅姿态,眉宇间满溢着书卷气。
年少的内侍怔了怔,心下五味具杂,迷恋、羞愧、不舍、悲伤、心猿意马、自暴自弃……种种情绪接踵而至,淹没了他稚嫩的心灵。
李东南若有所感的斜过眼,不着痕迹的睨了他一下,眸中划过一丝再怎么眼力好的人都无法察觉到的银光。
他语气粘腻在心里歌唱道:“小种子,快快发芽,小宝贝,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就把你做成漂亮的洋娃娃,嗯哼哼哼,啦啦啦。”
系统:“……”变态。
“咚”
“嘭”
“嗷”
被一枪挑飞的风行烈砸在了树干上,未等他龇牙咧嘴一番,又掉在了地上,鼻尖还撞到了翻出地表的树根。
他热泪盈眶的单手捂着又酸又疼,还喷涌出两条朱红色热流的鼻子,拄着手中紧握的铁枪,坚强的站起身。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铃”的响动声徒然而起,连续不断,悦耳动听。
风行烈怔了一下,泪眼婆娑的看向了挂在他枪尖上的,串了满满一红绳的金铃铛。
大小各异,镂雕的花纹各有不同,却皆是圆润可爱、做工精巧、铃声清脆的金铃铛。
厉若海:“……”
风行烈来不及细看,随手擦拭掉溢出的鼻血,默默地转过头。
他一头雾水的看向了单手持着丈二红枪,站立于三丈之外的厉若海。
厉若海放下了不知为何按在自己衣襟处的左手,目光如电的直视着“罪大恶极”的风行烈。
风行烈没骨气的缩了缩脖子,磕磕绊绊的道:“师、师父,这、这个是、是您、您掉的吗?”
说话间,他染上薄红的人中两侧有挂上了两条细细的血线,血线瞬间便分成多股,四通八达而下。
厉若海的眼角不易察觉的微微颤动了一下,绷紧的双颊上勾勒出两条浅浅地凹痕,似乎在紧咬牙关。
他仿佛在强自忍耐怒火,却无人知晓他为何会无端的恼火起来,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风行烈如临深渊,顶着莫大的重压,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口鼻。
他不方便张嘴,抿着唇,欲哭无泪、含糊不清的道:“不是我。”
他连厉若海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一下,真的不是他把铃铛串“偷”出来的。
厉若海:“……”
他当然知道不是风行烈干的,是他之前没有揣严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了。”
语罢,他转身而去,一步一步,步伐坚定,毫无不舍,绝不回头。
风行烈紧紧地捂着鼻子,望着他挺拔如峰的背影,迷茫的歪了一下头。
他呆立了许久,直到鼻血自然的止住,才傻乎乎的看向了那串金铃铛。
为什么要送他一串铃铛?是希望他能在挥动铁枪时不让铃铛发出响动吗?
找到了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风行烈面露敬畏,不由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他单手握拳,高举起手臂挥了挥,斗志昂扬的吼道:“师父,徒儿一定不会令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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