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倘若解释有用的话,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的误会?更何况有些事与不明真相的人们就根本就讲不清楚,当真是有口难辩,有怨难诉,形同窦娥。
身为一名光荣的、合格的金牌铲屎官,唐唐早已习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犬科动物各种顺毛安抚,哪里会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的眼中是何等的不妥?
当朱见深提出要为他同张家提亲之后,他懵了一会,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在场的所有人用瞧人渣的目光或明或暗的窥视着,不由自主的寒毛直竖,嘴里发苦。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自家便宜爹眉宇间溢散而出的不加掩饰的怒气,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催动内力逼红自己的脸颊,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带着几分扭扭捏捏的嘟囔道:“我才不想这么早成亲呢。”
他一向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知晓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挽回局面,便试图将方才脱口而出的激烈言语化作少年人的死鸭子的嘴硬,弥补一时情急之下造成的过失。
朱见深面色稍缓,轻哼了一声,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分辨着他的情绪,慢吞吞地道:“再不成亲,孩子都有了。”
唐唐怔了一下,面上忽红忽青,恼羞成怒似的大叫道:“爹,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人吗?”
朱见深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当街都敢上手去搂人家的腰,谁知道没人看见的时候是什么急色的样子?
虽说只是情急之下阻止对方继续动手的举动,但知微见著,从熟练度来看显然不是头一回。
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亲事推三阻四,原来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人了。跟自己的爹还藏着掖着,难道他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公公吗?
虽然私相授受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合礼法,但他从来就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若是不能和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扮演着怀春少年的唐唐哼哼唧唧的挤到朱见深身边,把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对方的手臂上,撒娇道:“爹,你真好。”
朱见深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倏地掀起半垂的眼睑,目光冷厉的扫视了一圈。
尽管他没有多说什么,在场的一干太监和侍卫却绷紧了自个的身体,乖顺的屏息敛容,知道今天的事儿必须全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和别人说。
唐唐心力交瘁的倚在朱见深的肩膀上,不老实的捏着他的袖子系着疙瘩,硬生生的吞下一腔的血泪。
没法活了,各种意义上的没法活了。好好的大明朝说亡就亡,整个顺天府的人大概都见不到明早旭日东升的场面了,全部都会填进暴怒中的公狐狸的肚子里。
抱着这种消极的想法,他精神恍惚的看着朱见深表面上慢条斯理,实际上却迫不及待的下着各种的旨意,一副恨得亲自冲去宗人府备好聘礼,跑去钦天鉴选个黄道吉日,生怕他搞出人命的架势。
另一面,已然恢复原形的玉宁收敛了自身的气息,隐藏了自身的踪迹,偷偷地跟着受了委屈的小郡主走街串巷,甩着大尾巴穿梭在屋顶上,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小声嘀咕着。
第一次离家远行的沐清芷尚处于豆蔻年华,自是甚少了解世事,言行举止之间透露着一团孩子气,被人欺负了便念叨着家中长辈,哭天抹泪的大力践踏着脚下平整的道路。
被娇生惯养的养大的小姑娘,性子难免骄纵了一些,本质上却恶劣不到哪里去,会紧张过度到看到男人靠近她就甩巴掌打人,当然是因为一路北上的过程中遇见过几个不怀好意的坏人。
亏得她的武艺练得不错,身上也带着一些用作防身的各色药粉和暗器,才没有被人生吞活剥掉,但也被从小到大都未见识过的人心的险恶吓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安,故而显得格外介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怎样天真无邪的人,在受过几次教训之后,也会学着去防备和警惕。哪怕显得笨拙了一些,但却总比不肯成长,只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要强上一百倍。
宣泄了心中的情绪,不清楚自己正在围观的沐清芷随手掏出帕子胡乱的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皱着小鼻子,用力的擤了一下鼻涕。
她深吸了两口气,重新将那层外强中干的薄弱铠甲披在了身上,昂首挺胸的钻出了小巷,步履从容的赶往了暂且居住的客栈。
玉宁不动声色的施了一个鬼打墙似的幻术,把恰好在游荡在附近巷子里的几个地痞流氓困住,默默地护送着她行走在街道间。
自觉在伤害到少女脆弱的心灵之后,已然作了基本补偿,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善良的好狐狸的玉宁在她迈进客栈的门槛之后,在她的身上留了一个无人可察的记号,随后便悄无声息的迈动着四个小爪子,脚踏着虚空,奔向了恢弘的紫禁城。
飞檐斗拱,朱栏玉砌,富丽堂皇的东宫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肃穆,主屋之内落针可闻,本该守在其中的宫女和太监早已退下,房里只剩下一个伤心人。
时隔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再次扔掉了从母胎便丢失的那块脸皮,满腹悲怆的跪倒在地,欲哭无泪的仰望着床榻上摊成一张饼子的白狐。
落日熔金,黄昏如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占领了天际,瑰丽的艳色从窗棂的缝隙之间挥洒而入,将这间宽大而典雅的卧房渲染成彩霞缭绕的人间仙境。
唐唐此时却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欣赏曼妙的景象,他觉着满屋子的红色皆在预示在他既悲惨又血腥的结局,触目惊心。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认真的发誓道:“和我没关系啊,我以今天早吃上的两碗面条发誓。我要是算计你就再也吃不到龙须面、牛肉面、热干面、炸酱面、刀削面、担担面、油泼面、臊子面、饸饹面……”
多年以来,体型始终毫无变化的娇小白狐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交叠在一起的小爪子上,眼睑半开半阖,身后的九条大尾巴却无端的高高支起,尾巴上的毛发也炸了起来。
他无可奈何的凝视着从来不知道何为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唐唐,轻嗤了一声,软绵绵地打断道:“一言不合就背菜谱?你是哪家酒楼里的跑堂小哥儿吗?”
“不是。”唐唐顶着一张苦瓜脸,小心翼翼的向床榻边膝行了几步,洒落在华美的地毯上宽大衣摆随之被拖拽而走,随后便化作皱皱巴巴的拧成两团散乱的破布。
他提膝盖迈上了雕刻着精美的紫檀脚踏,略微俯下身子,可怜巴巴的趴在床头,用黑漆漆的大眼睛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狐狸,小声道:“还生气吗?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打你大爷。”小狐狸嫌弃的睨了他一眼,瞳仁不紧不慢的收缩了几下,尾巴上炸开的毛发慢慢地平顺了下去。
他随意的甩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语气和缓的道:“俺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只是稍微有点惊讶而已,你爹实在是……”
他顿了顿,湿漉漉的小鼻子抽动了两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地道:“太开放了?是介么形容对吧?竟然让你绝后,这也忒奇怪啦!”
唐唐一脸麻木的道:“不,他不是开放,也不是奇怪。他只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会变成女人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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