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倒的茶棚散落一地,飞尘弥漫。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面露惊愕。
白衣少女梳着垂发分肖髻,鬓发间别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淡粉色的绢花,腰间束着七色丝绦拧成一股的腰带,手腕上戴着两个碧玉镯子,脚下蹬着一双做工精美的鹿皮靴,肩背处裹着绣满奇异花纹的宽带子。
她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尚未长成的身段却已显玲珑之态,细若柳枝的手臂环抱着怀中的小女孩,略微侧过身子挡住对方的头脸,粉白娇俏的面庞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满是怒气,张牙舞爪的瞪着唐唐。
唐唐单手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庞,疑惑的扫了一眼显然并非中原人的异族少女,觉得对方大概是误解了什么,毕竟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人什么有关授受不亲的事。
他满腹委屈的勾起舌尖,舔着口腔内被打破的嫩肉和略微松动的牙齿,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向试图前来营救他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街对面的酒楼里,妄图破门而出和翻窗而下的侍卫们缩了回去,警惕而愤怒的从门窗处瞪着少女,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抽她几巴掌给太子殿下报仇。
裹着破旧头巾的妇人跌跌撞撞的不远处跑了过来,从少女的手中接过差点失去的女儿,眼眶里包着滚滚热泪,后怕不已的鞠躬哈腰,一连声的道谢。
热心肠的路人们一拥而上。有的去搀扶那两个摔成滚地葫芦,痛呼连连的茶摊客人。有的则撸胳膊挽袖子的搬搬抬抬,意图解救出被困于茶摊后的茶铺内的客人和店家。
戴着一定乌青色的垂纱斗笠,身穿水墨织就的齐腰交领襦裙的曼妙身影蓦地从天而降,玄色的披帛如同烟雾般散开,震退了抱着女童的少妇,披帛的尾端如蛇尾般伸展,击打在白衣少女的小腹上。
白衣少女被抽的倒退了三步,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捂住疼痛不已的小腹,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轻盈的转了个圈,卸去残余的力道,娇声大喝道:“大胆!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唐怔了一下,木愣愣的看向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忙不迭的向前飞跃了半丈,扑了上去。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飞扬而起的宽大裙摆,高声喊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不要生气啊!”
虽然他一开始的确认错了人,导致来不及闪避,才会被人抽了一巴掌,但这次他却不认为自己认错了。
会不问缘由挡在他身前的人,会为磕破一点皮就发火的人,这世上大概只是他家绝世无双的狐仙大人。
他必须拦一下,谁知道狐仙大人气急了会不会当街变回原形,一口咬掉人家姑娘的半个脑袋吃进肚里。
玉宁半侧过脸,透过轻飘飘的垂纱横了他一眼,劈手抢回自己的裙摆,低声道:“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转头看向白衣少女,以轻软娇媚的声线冷冷地道:“许你随便打人,不许人打你。你脸咋嫩么大呢?”
朱见深站在窗边,遥遥望着茶棚边似乎在对峙的双方,转动着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板子,饶有兴致的微微眯起眼睛。
玉宁一边语气轻缓的骂人,一边挥舞着轻若无物的披帛抽人,直到打的白衣少女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近他的身,撂下几句无关痛痒的狠话跑了。
他盛气凌人的扫视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一众路人,眼珠忽然一转,目光触及到早就抱着小女孩跑出半条街的妇人,隐含轻蔑的冷哼了一声。
唐唐有气无力的搂着他纤细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处,幽幽的淡雅香气充斥在鼻端。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恼的蹙起眉头,小声道:“大佬,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欸?”玉宁迷茫的眨了眨眼,终于想起他今天是混在相亲队伍里,来帮这只蠢兮兮的丑猴子相人的。
他扯开箍在腰上的两条有力的手臂,缓缓地转过身,稍稍抬起下巴仰视着对方,理直气壮的道:“一时忘了。”
他顿了顿,忽然倒打一耙:“干啥非得让俺来,你自个随便找个人不就成了?费那牛劲,吃饱了撑的。”
唐唐苦着一张脸,略微低下头,凑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不害怕啊!”
他连睡觉的时候屋里有太监和宫女离得稍微近点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何况是与哪个人同床共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哪天好梦正酣之时被人一刀捅死谁来负责?
想想就觉得后半辈子没指望了。虽然肯定逃不过去,但不让狐仙大人先帮他先看看他放不下心。
朱见深望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似乎还卿卿我我了一下,毫不顾惜礼义廉耻的,年少轻狂的少男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滑过玉宁系在右臂上的那条藕色丝带,稍微偏过半个身子,镇定自若的看向白白胖胖的张敏。
张敏的脊背微微弯曲,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见朱见深的面色平和,虽未见喜色,亦是不见怒容,笑眯眯的躬身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不着痕迹的窥视着对方的神色间的每一分变化,轻声慢语的讲述道:“这位娇客乃是刑部张检校和太医院冯女医的嫡次女,师从……”
朱见深认认真真的听着,可有可无的点了几次头,父亲仅仅是身居九品的小官,母亲亦是如此,家中情状也算得上干净,勉强符合皇室中人的择偶标准。
虽然身上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武艺,性子看起来也不够贤良淑德,但谁让他家傻儿子不只是看上了,还上手去搂了。倘若不认,人家姑娘以后还怎么活?
玉宁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街对面的酒楼,长长的睫毛扑闪的几下,又看向了竖立在身前的那根竹竿。
他温温柔柔的笑着,低声道:“才刚扇你嘴巴的那个丫头片子,是黔国公沐璘与大理郡主段珠儿的姑娘。等今儿晚上你问问你师父,要不要把逃家的小丫头送回去。俺先走了,一会儿再见。”
唐唐困惑的抿了一下嘴,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点头道:“行,等我问问他们俩。”
玉宁轻笑了一声,学着普通江湖中人的模样,倒退了两步,足下一点,纵身飞到了屋顶上,几个纵跃之后便没了踪影。
唐唐举目扫了一圈,看着目之所见处不知为何统统缩头缩脑,大气都不太敢出的路人们。
他耷拉着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向了酒楼,考虑着要怎么和他家便宜爹解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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