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热浪滚滚。
二更天,宵禁时。四九城内,半城灯火已熄。
六人一队的巡逻士兵提着灯笼,挎着黑鞘腰刀,精神抖擞的巡视。
满头华发的年迈打更人敲打着梆子,高声吆喝着,在街头巷尾处来回转悠。
朦胧的月色之下,几条人影悄无声息地在屋顶起跃,宛如灵巧的野猫,无人有所察觉。
某栋宅院的书房里,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脊背挺直的端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的书写着什么。
他生的剑眉星目,相貌堂堂,眉宇间带着肃穆和果决,修剪整齐的胡须为其添了几分儒雅和内敛,更显得俊朗非凡。
照亮一室的几只蜡烛徒然熄灭,两只修长有力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了中年男人的肩膀上。
守在门外的小厮抻着脖子往里看,紧闭的门窗之内一片昏暗,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试探着询问道:“老爷,您今个又要歇在书房吗?”
中年男人并没有试图挣扎,连心跳都不曾错上一分,面色更是半分未改。
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里,沉着冷静的道:“嗯,退下。”
年纪尚幼的小厮俏皮的回道:“得令。”
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中年男人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视线中呈现出书房内模糊的轮廓。
他避繁就简的道:“两位可是有何冤屈要诉?”
中年男人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司法和刑狱,平日里也会遇见拦路告状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他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天,无愧于人,自然不会觉得闯进府里的人是来刺杀他的。
“狗贼,你害我满门,今日叫你血债血偿。”少女颤抖个不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中年男人,既王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镇定自如的柔声问道:“可是有何误会?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拔高嗓音,咬牙切齿的道:“狗官,你……”
若有若无的,阳光与草木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徐徐而至。
王恪怔了一下,倏地攥紧手中的笔杆,怒发冲冠的低喝道:“王自闲。”
华真真咽下嘴边的话,收回了搭在王恪肩上的小手,单手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让她扮演这种角色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三菱刺也收回了搭在王恪肩上的手,双手环胸,向后退了两步,隐身在阴影里。
轻手轻脚从墙角处往书桌走的王自闲止了步伐,讷讷道:“二哥,你咋知道是我的?”
书房里的蜡烛接二连三的再度燃起,原随云扣上了灯罩,轻笑了一声。
王恪撂下笔,眯了一下眼睛,随后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他探手按住王自闲的头顶,报复的摇了两下,冷笑道:“你说呢?”
王自闲眼中一亮,一脸感动双手握拳,放在胸口处,陶醉不已的道:“一定是因为你太想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没有被外面的小妖精勾得丢了魂。”
华真真抿嘴憋笑,蹑手蹑脚的向三菱刺身边挪了过去。
王恪静默了一会,收敛了心神,扭头看向行动自如的在陌生房间里点着灯的原随云。
他不由自住的原地打了个晃,圆瞪着双目,不可置信的道:“随云?你这是怎么了?”
灯火中,白衣少年风姿优雅,光彩照人,却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流里流气。
少年两鬓处的头发被剃了精光,露出青色的头皮,衬托他头顶立起的发冠中的乌亮发丝,衬托他面如冠玉,眉目隽秀。这是何等的一言难尽?
原随云侧过脸,面对着王恪,神态自若的笑了笑,温文尔雅的行礼道:“二表哥。”
反正他又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正的勇者,敢于面对任何苦难。保住一半是一半。
王自闲拉住王恪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摇了摇,与荣幸焉的道:“二哥,好看吧,你要不要也来一个?保证让你成为京里一绝,风靡万千少女。”
王恪忙不迭的甩开他的手,面露惊恐的摇头道:“我不……”
王自闲看向三菱刺,眸光纯澈,表情诚挚,语速极快的道:“麻烦你了,菱菱。”
“不要啊。”王恪瞬间爆发了极限的速度,话音未落便冲到了门口。
他破门而出,一头扎进了夜色里,中气十足的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再稳重的人也有维持平和心态之时,尤其是遇见那种既不讲情面,又不讲道理的暴徒的时候。
恰好刚才察觉到不对,前去叫了人的小厮领着一串家丁跑了过来。
谁家熄灯是瞬间全灭了的?不都是一盏一盏吹熄的吗?
若连这点小事都发现不了,岂不是白费了平日里的见多识广。
一大群青壮年的男人站在院子里,瞠目结舌的看着追赶王恪至书房门口,猖狂大笑着迈过门槛的王自闲。
微弱的光芒映照出王自闲奔跑时长袍之下露出来的小腿和半截大腿,直叫人触目惊心。
五城兵马司何在?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一番鸡飞狗跳后,王恪轰走了家丁小厮,哄走了被惊醒的妻儿,身心俱疲的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
他揉着眉心,幽幽叹息道:“你们就不能白天上门吗?”
王自闲放下手中空了的茶盏,随手抹了抹嘴,理直气壮的道:“不能。”
他板起脸,仿佛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王老二,你竟敢过年不回家,不想活了是吗?”
王恪放下手,哭笑不得的道:“浑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华真真,起身行礼道:“你就是白姑娘吧?”
华真真娇娇弱弱的起身回礼,哭丧着脸,细声细气的道:“我不姓白。”
王自闲摆了摆手,打断道:“好了,都别闹了。说正事。二哥,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王恪对华真真露出歉意的笑容,坐回椅子里,淡淡道:“人抓住了,信也送出去了,正在等回信。”
王自闲咂了咂嘴,低声道:“这么容易,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年不见浑身难受。人间处处有真情呀!”
王恪面色如常的道:“嗯。”
再怎么精于易容,擅长隐匿都没有用。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亲人和朋友,有了朋友就有了顺藤摸瓜的道路。
王自闲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含糊不清的道:“那行,天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他扫了一圈,满怀期待的搓了搓手,挤眉弄眼道:“今晚谁侍寝?”
华真真咬住嘴唇,手足无措的低下头,揉捏着自己衣角。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直接应了总觉得怪怪的。
原随云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而不闻,笑而不语。
“侍你大爷。”三菱刺冷着脸抽出一把刀锋雪亮的飞刀,手腕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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