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杀完他想杀的人,说完他想说的话,用剑尖挑着他的褡裢,光着膀子走到了绸缎铺门口。
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整齐的湿痕,不偏不移,刚好一条直线。
他在和叶开说话,白景烁在看着他俩说话。他看向那两人的表情有些纠结,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不过也的确脏的很。一个衣衫破烂,散发着酸臭气息的男人和一个身上半湿沾着沙粒的男人。
白景烁有些佩服丁灵琳。她居然一点都不嫌弃叶开,这是多么让人震惊的宽容,难道情爱能让一个爱干净的小姑娘眼睛瞎掉,鼻子失灵?
路小佳将银票送给叶开,嘲讽完他,大笑着离去。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对着绸缎店的门口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丁灵琳疑惑的眨了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她不明白路小佳在说什么。
叶开却有些回过味来,之前在那间屋子里的,路小佳只说了他进屋之前那人就坐在那里,却没说他不认识对方。
“我想站在哪就站在哪,关你什么事?”白景烁笑吟吟的说道。他总是笑着的,哪怕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笑意。
这样既陌生又熟悉的姿态让叶开有些心惊肉跳。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心惊肉跳?
路小佳轻哼了一声,冷冷的说:“过来。”
路小佳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好,白景烁却没有因此生气,他用夹杂着怜悯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是湿的?”
路小佳当然知道,沾了水的裤子不是湿的难道还是干的不成?
发觉对方完全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白景烁以袖掩面,似是不忍直视般说道:“路公子,您觉得湿了的裤子能遮住什么?”
当然什么都遮不住,里裤的料子通常都是白的,而再厚实的白料子沾了水也是半透明的。
丁灵琳这才反应过来,她‘呀’的叫了一声扑到了叶开怀里,尖声骂道:“路小佳你个混蛋。”
她可真是惹人喜欢。连尖锐的声音都那么动听,连句像样的粗话都说不出来。
白景烁笑了,叶开也笑了,各个屋子里偷看的人也跟着笑了,甚至连站在街那边的傅红雪也抿了抿嘴,唇角翘起小小的弧度。
路小佳却笑不出来,他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丁灵琳一眼又看了白景烁一眼。
“还不去把衣服穿上。”白景烁趾高气扬的斥道。
明明害的路小佳被嘲笑了一回的人是他,他却似毫无所觉。
路小佳没说话,他居然听话的回到街心,把衣服穿到了身上,虽然穿的并不整齐就是了。
“好了,我的白姑娘。”穿完衣服的路小佳把剑也挂回了腰侧,又走了过来,对白景烁招呼:“快过来吧。”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跪坐在木桶边高声哀嚎着的马芳铃一眼。
白景烁礼貌的跟叶开和丁灵琳点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就先走了,有缘再见。”说完,他拎起裙摆跨过门槛。
路小佳急不可耐似的去拽他的胳膊要拉他走。他越是急,白景烁越是想让他多难受一会,双手攥住路小佳的胳膊,两只脚嵌在地上。这是类似千斤坠的功夫,除了能让自己下盘稳一些之外最大的用处便是让身子重些。
然而就算重,也重的有限。失了耐性的路小佳索性破罐子破摔,弯腰把他抗了起来,提起轻功就飞走了。
白景烁自然不会如同女人般大喊大叫。他淡定的掏出一把银针,全部戳在了路小佳的后腰上。
剧烈到让人几乎要厥过去的痛感从腰背蔓延到全身。路小佳眼前一黑,险些带着白景烁一起掉下去。但他忍了下来,他向来擅长忍耐,只有擅长忍耐的人才不会在命运的践踏下发疯。
路小佳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气喘嘘嘘的说:“再乱来就捏碎你手上的每一根骨头。”
“请便。”白景烁满不在乎的欣赏起两边飞掠而过的风景。
天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地是漫无边际的金黄,日头是圆润饱满的橘黄,就像将要流油的鸭蛋黄。
大漠孤烟直……白景烁对着天空张开双臂,像是要将它拥入怀中。
“我倒要看看你毁了我的手之后,还有哪个会给你这种臭名昭著的家伙治伤。”风中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
玉面观音,救苦救难观世音。据说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的人和据说只会救人从不杀人的人。然而该杀人的人却没有杀他今天本应杀的人,该救人的人亦是对杀人的场面无动于衷,还跟着杀人的人走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叶开晃了晃和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原来路小佳的克星是这种。”
丁灵琳也高兴的晃了晃和叶开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疑似可能会成为情敌的人被别的男人抗走了。她当然要高兴,不高兴岂不是个傻子。
奈何这份喜悦并没有来得及多表现出来多少便被截断。只见远处,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叶开急冲冲的带着丁灵琳向熊熊燃烧的万马堂赶去。
另一边,路小佳踹开房门,放下白景烁,自己扑到了床上。
白景烁慢吞吞的关上门,慢吞吞的脱掉披风,慢吞吞的摘掉手套,慢悠悠的上前拔掉路小佳后腰上的银针。
他拔掉一根,路小佳就抖一下,再拔掉一根,路小佳又抖了一下。
路小佳很疼,但是他既没有哀嚎惨叫也没有晕倒。他在忍耐,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在等待就是在忍耐,像是已将这两样东西深深的熔铸在骨血之中。
白景烁失了兴致,袖子一卷一松,银针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他侧躺到床上,脸对着路小佳。
“刚才的烟你看到了吗?”白景烁低声问道。
路小佳的脸上带着汗水,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没看见,眼都花了。”
“你真没用。”白景烁嫌弃的说,手一翻,指缝便多了几根银针,他说:“你看我的。”说完,便将银针扎到了自己搁在床上的手臂上。
路小佳用空洞死灰的眸子看他:“你有病。”
“对,我有病。”白景烁笑着认同,掩唇咳嗽了几声:“还病得不轻。”
他说着,额角慢慢渗出汗,瞳光却拧成一束,宛如刀光剑芒般凌厉:“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一些事正在发生。”
“随时随地都有事在发生。”
“别顶嘴,好好听我说。”
“……”
“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既不能问也不能说甚至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那个人大概也是如此吧,一直做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常言道,多思者多虑,多虑者少断,看来我很像……”
很像什么?白景烁没有说完,他坐了起来,随手拔掉胳膊上的银针:“没意思,根本不疼。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反应都那么大。”
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连失态时都带着克制,一旦觉得不妙,立刻收敛心神。
路小佳也爬了起来,他盘腿坐着:“因为你有病。”
“你也有病。”白景烁嘲笑他:“你照照镜子,有病的人通常都长你这样,长你这样的人通常都有病。”
“……”
“赶紧起来洗澡换衣服,床都被你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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