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地一路走到纪念碑广场，一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并肩看着那座波特一家的雕塑，在四周的车水马龙里融成了安静的背景。
正值巫师家庭晚饭后散步的时候，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孩子咯咯笑闹着追逐跑过。
一个孩子应该是刚吃过金丝雀蛋奶饼干，浑身嗖得一下长满毛茸茸的羽毛，他的小伙伴们发出好奇的惊呼，围着他啧啧称奇。
一个老人就坐在他们不远处，面前悬浮着一块画板，调色盘在一旁扭动着身子，闪躲着那些围着它飞舞的颜料，它显然拒绝它们要把红色和棕色调合的配色。
因为红色和棕色的颜料正追着那块傲娇的调色盘跑。
老人手执画笔，正在临摹，洁白的画布上画作正逐渐成型：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女婴。
一对夫妻正蹲在雕塑下，对一个小女孩轻轻讲述着什么，小女孩小小的脑袋仰着，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尊雕塑。
没有人注意到哈莉和斯内普。
因为他们的身影就像这里生活的每一位巫师一样普通。
没有人能想到，雕塑里的婴孩已然长大成人，现在就站在这里。
她出生，却不及长大的地方。
“你准备去哪儿？”，默了许久，哈莉开口道，“回去蜘蛛尾巷吗？”
“嗯”，斯内普轻轻回答道，“可能需要借用你的壁炉。”
哈莉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告诉他那个不幸的消息。
她想了想措辞，决定还是简单粗暴一点：“那个，可是蜘蛛尾巷被拆了啊…… ”
…… whaaaaaaat？！
斯内普古井无波的表情出现了破裂，他一脸惊恐地望向哈莉：“什么？”
哈莉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嗯，被拆了。你家里的物品是对麻瓜用了闭目塞听咒没错啦……但是你整个房子并没有处在魔法保护下啊……”
斯内普张了张嘴，一时半会还是没法接受老巢被拆的事实。
那所房子是麻瓜父亲的资产，没有使用魔法建造，对于麻瓜可见是不可更改的属性。
但打开大门以后，房间里的保护咒，则会让一切没有魔法的生物，看见一处空无一物的阴森老宅。
被拆了…… 拆了…… 了……
“什么时候的事？”，斯内普问道，显然很有些不甘心。
“去年暑假，你还没醒的时候”，哈莉说，“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啦…… 刚好看见一堆麻瓜围在那里。我试过帮你保住它，但是那是麻瓜政府的公文圈出来的地界。你知道的，麻瓜就是喜欢把房子建好了又拆，拆掉了再盖新的。”
斯内普一边沉浸在老鸟失巢的悲痛中，一边没有遗漏掉哈莉话里关键的字眼。
恰好路过，嗯？
他看着哈莉，怀疑地眯起眼睛。
哈莉一脸无辜地回望他：“看着我干嘛…… 又不是我拆的……”
斯内普收回怀疑的目光。
他当然知道麻瓜对于城市建造的折腾程度。就是可惜了自己那满满一屋子的藏书……
就在他沉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的时候，哈莉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
“嗯？”，斯内普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你不想看看你的那些个藏书吗？”，哈莉朝她挤了挤眼。
唔……嗯？！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斯内普刚来得及感到惊讶，就被哈莉拖走了。
斯内普本来以为，自己决计不会再回到莉莉的故居。
即使再次到来，也定会痛不欲生。
但当他站在种满百合和卡特兰的庭院里，看着那栋洁白如贝壳色的三层小楼时，确确实实地错愕失神。
这里的变化实在太大。
他的上一次到来已是18年前，当时被碎片波及的街道也重新规划修建，没有半分从前的痕迹。
而只剩下半边的废墟，也已然重建一新。
斯内普犹记得那个电闪雷鸣的万圣夜，他穿过满地的废墟与灰烬走入的梦魇之地。
如今却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萤火虫在花丛中浮游着，燃起了一簇簇毛茸茸的蓝绿色光芒。
矮栗树上悬浮着许多银白色的光球，照亮了一方擦黑的夜空。
斯内普跟随着哈莉的脚步走过树下，手指轻轻地拂过树干上的纹路。
当年他心如死灰地走出这座庄园，失魂落魄之间，是不是曾经被一颗倒在地上的树绊倒，跌落尘泥几难爬起？
也许有吧，他记不清了。
这座房子原来是白色的吗？本来屋脊上也是用魔法变幻出流转的银河，让整座房子即使在黑夜里也熠熠生辉的吗？
“你不会怪我，把这里改得面目全非吧”，哈莉回头看他，认真问道。
斯内普正看着门廊前悬挂着的一头银白色牝鹿，它站立在银白色的光环中，当斯内普伸出手指触动它，它开始缓缓转动，转动之间时不时变换成牡鹿的模样。
斯内普回头注视着哈莉的眼睛，摇了摇头：“也许从前，这里就应该是这样的。”
哈莉笑了，她将手放在门上悬挂的花环中间，花环由百合花和卡特兰交织编就，在哈莉的触摸下，亮起了一道柔和的光芒。
“快进来。”
大门轻轻打开，哈莉俏皮地歪了歪脑袋，像一个真正的女主人一样，朝斯内普扬起了笑脸。
在牝鹿和花环光芒的环照下，她的笑靥格外柔和动人。
穿过温馨整洁的起居室，直到斯内普再次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时，意料之中的心悸才忽然向他袭来。
他勉力压下撞击着心脏的阵痛，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这是我房间，你的东西在三楼。”
哈莉完全不想让他在二楼停留，轻描淡写地带过紧闭的房门，把他朝阁楼上引去。
这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整整一面墙上布着满满当当的书籍，窗边垂落着墨绿色的床幔，窗外刚好是那颗矮栗树的树冠，树冠上漂浮的银白色光球，让窗外看起来有一片漂浮的星河般璀璨。
“在你找到新地方安置你这些老书之前”哈莉轻挥双手，窗前垂落下雪白的纱帐，这让室内的光线没那么明亮，显得柔和而旖旎，“你先安心住下吧。”
“我想我能找到住的地方”，斯内普并不强硬地婉拒道。
“可以啊”，哈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住下的话记得把你的书一起带走，1314本。”
……你怎么这么悍……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决定明智地先闭上嘴巴。
他的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书籍上掠过，的确，他记忆里自己所有的藏书都在这里了，从地板到天花板，从这头到那头，足足数千本。
他眼神微微震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哈莉靠在门边看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因为的确太多，我用麻瓜的货运公司运输的。”
“当然啦，我有记得使用障眼魔法的”，她又继续补充道，语气颇有几分傲娇的味道，“费用么，虽然很高，但是呢，是从你的拆迁款里扣的，所以不用太感谢我～”
拆……拆迁款？什么鬼……
“麻瓜们的规则，他们征用你的地皮，自然会给你补偿呢”，哈莉揶揄道，“相当多，啧啧，没想到你的房子那么值钱。房二代嘛教授…… ”
听着这个称呼，斯内普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从书橱里抽出一本书，这是他在蜘蛛尾巷里的最后一个夏天翻看过的一本书。
书页翻动之间，哈莉的面孔一闪而过——那是自己夹在书中的，预言家日报的剪报，正是关于哈莉和邓布利多的那一篇通版报道。
“什么时候去一趟古灵阁吧，应该也能兑换不少加隆呢”，哈莉在一旁扳着手指，一脸财迷微笑。
“你替我收着吧”，斯内普忽然道。
“什么”，在一边叨叨咕咕的哈莉竖起了耳朵。
“你先替我保管”，斯内普看着她，认真重复道。
“真的？”，哈莉双眼迸出财迷牌精光。
她碧绿的眼眸骨碌碌一转，转而嘿嘿一笑：“行，就当押金了～晚安啦教授～”
说着她生怕斯内普反悔一般，哐当一声关上房门，蹬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呃……
斯内普正准备说些什么，刚来得及张了张嘴，那个女孩就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无风自凌乱。
斯内普低头注视着剪报上哈莉的面庞，和画面里她如同鸟类般警觉的眼睛。
也好，那句话想来别扭，不说也罢。
他合上书籍，将女孩的影像重新封存进书页里。
他的手指隔着厚厚的封面，不自觉地摩挲着。
哈莉，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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