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仰面躺倒在黑暗里,厚厚的被子像蚕蛹一样把她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双空茫的绿眼睛。
虽然明明是夏天,就是觉得彻骨的寒冷。眼睛也因为长时间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而干涩无比。
天花板上的火山石隐在黑夜之中,但盯着看得久了,能隐约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星光——那是休息室和寝室顶层的触发式星系天文台。
旁边床位的金妮翻了一个身,细细的磨牙声轻轻响起,她咕哝着什么,说了句梦话又继续睡了。
哈莉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已经这样躺了多久。
大概是从斯内普的地窖里回来开始吧,而现在已经夜里两点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哈莉面无表情地翻身坐起,对着黑暗轻轻念动召唤咒,她手掌一转,一个银色的小瓶子从黑暗中嗖地飞来,稳稳落进了她的掌心。
这是还在法国的时候,斯内普给自己的安神魔药。
她盯着掌心的药剂瓶出了一会神。
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哈莉抽开瓶塞,一仰脖把药剂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她以为魔药会是冰冷的,然而那股液体却微微温热,像是一个人肌肤的温度般宜人。
甘洌如同果酒,入喉居然还有一点清新的果香,说不清是石榴还是覆盆子的味道。
这么好喝,这是魔药么……
想起调配这款魔药的人,一股酸涩涌上了哈莉的心头,同时感到酸涩的,还有因为哭过而肿胀的眼皮。
哈莉忽然觉得困极了,她咚地一声扑倒在了床上,脸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天鹅绒枕头里。
一夜黑甜。
安然无梦。
从霍格沃茨返回伦敦的5972次列车上,两个刚刚上车的格兰芬多毕业生叽叽喳喳笑着,推开一间车厢的门。
他们朝里面看了一眼,飞快地把门又关上了。
快走快走,他们停止了之前的谈笑,拿眼神示意对方赶紧溜。
之前已经有无数学生想要进入这间车厢,不过也像他们一样,恨不得从来没有拉开过这个车厢门。
四人位的车厢里只坐了两个人,一边是换上了黑色长裙,裹着一件米色波西米亚风披肩的哈莉。
她的脑袋侧靠在车厢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嗯,因为那瓶魔药喝得太晚,所以药劲还没下去呢。
对面坐着的是同样一身黑的斯内普,他面前摊着一本书,不过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了。
悄悄,悄悄是今天的霍格沃茨5972次特快。
夏风也为之沉默。
沉默是这节小小的车厢。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从伦敦前往布里斯托的列车上。
哈莉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从安神魔药药效中渐渐恢复过来的她,依然有些迷迷瞪瞪的。
比如刚刚列车上分发的双份午餐,她声音糯糯地道谢,然后就把两份午餐都接了过来。
再然后,她把两个餐盒端端正正地码放在自己手边,开始单手托着腮发呆。
如果没有记错,现在她已经抱着那两份午餐愣了半个小时的神了。
坐在她旁边的斯内普一脸黑线。
下意识想用魔法拿过来一盒吧,麻瓜列车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个……
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只好倾过身子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
一直一动不动的哈莉忽然动了,她手指一动,餐盒嗖的一下飞进了斯内普怀里。
好在斯内普伸出胳膊拦了一下,不然那盒炸鱼条配三明治能直接飞到过道那边去。
斯内普第N次细细看了看哈莉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哈莉摇了摇头,忽然侧过头,压低声音鬼里鬼气道:“你给我的药是不是过期了?”
……
“?”,斯内普花了一秒钟想起她说的是什么药,义正词严道:“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哦…… ”,哈莉若有所思地拖长声音,又发起呆来。
……
斯内普索然无味地嚼着干巴巴的炸鱼条。
真难吃…… 只吃了两口就完全没胃口了。
咕……
斯内普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是自己啊……
咕……
四处环视,谁把巧克力蛙带上来了?
咕……
顺着声音找过去,哈莉居然养蟾蜍了?
斯内普恍然大悟,看了看撅嘴坐在那里愣神的哈莉简直哭笑不得。
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包,递到了哈莉面前。
哈莉的鼻翼开始轻轻抽动起来,呆呆的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是两块还微微温热的黑糖肉桂华夫饼,是霍格沃茨食堂才能吃到的美味。
哈莉惊讶地看了斯内普一眼,接过华夫饼,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斯内普看着她恢复食欲,吃着东西的样子,一路都沉郁着的眼神不自觉地松动了。
他看了哈莉一会儿,目光投向了窗外飞速后退的村庄。
天空蔚蓝如洗,金色的日光下,两只巨大的白鸟从窗外振翅经过,朝西南的方向缓缓飞去。
抵达戈德里克山谷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黄昏。
在这个麻瓜和巫师处于平行空间混居的地方,人烟显得格外稀少。
高锥克教堂的尖顶,在金色的霞光中反射着隐隐的光芒。
穿过教堂背面的窄门,能看见一排排墓碑伫立在浅蓝色的银毯上,墓碑上刻满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因为闹鬼的传说,黄昏之后这里人迹罕至。
自从进入戈德里克山谷的地界,斯内普的脚步越来越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拉扯,将他禁锢原地。
他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角。
若不是哈莉走两步便要回头去拉他的袍子,他估计能走到入夜。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哈莉带他在一块篆刻着这样一句话的墓碑前停下,默默看着他。
斯内普的目光将这句墓志铭反复扫了许多遍,在墓碑前单膝跪低身子。
哈莉静默地退开两步,从她站立的位置,只能看到斯内普的侧脸。
墓上落满了洁白的百合花瓣,遮住了墓主的姓名。斯内普的手在那些花瓣上久久停留,数次想要缩回想要触摸的手。
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会玷污那些洁白的花瓣,将它们毁灭至万劫不复。
他的右手颤抖着,缓缓在空中握紧,终于轻轻落下。
斯内普的手掌轻轻拂开花瓣,莉莉波特的名字从花瓣间露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哈莉看到斯内普的脊背开始剧烈抽动。
他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右手死死扶着墓碑上的姓名,脊背绷得紧紧的。
即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哈莉知道,他在哭。
世上有谁见过斯内普的眼泪。
莉莉见过,邓布利多见过,还有哈莉。
哈莉决定留他一个人呆一会。
顺着被矮栗树叶掩盖的小径折回,窄门旁的矮栗树下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渐渐冷却的夕光从枝叶间洒落黯淡的光斑,哈莉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和妈妈。
夕阳西下,教堂豢养的鸽子扑棱棱地飞回,落在教堂后面的庭院里。
哈莉在矮栗树下的草坪轻轻跑动,将鸽食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度,几只胖乎乎的鸽子循着她跑动的轨迹,一股脑飞来争食。
莉莉笑盈盈地看着哈莉,弯下身子扶住膝盖,微微喘了几口气。
几只鸽子顺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逗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詹姆无奈地摇摇头,帮莉莉把那只压住她长发的鸽子小心地抱下来。
有几缕长发被鸽子的爪子缠住了,詹姆正细致地把那些长发一缕缕解开。
戈德里克山谷的夕阳可真暖呵……
除了在霍格沃茨,哈莉从未见过这样绝美的黄昏。
当斯内普从墓地返回,看到睡在矮栗树下的哈莉时,她就是这样的神情。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梦中看到了极想见到的人。但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
斯内普蹲下身来久久凝视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手去拭她脸颊上的泪痕。
少女的泪,触手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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