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乐音隐隐可闻，夜风将百合和卡特兰的香气推得很远很远。这里没有灯光与烛火，只有一轮半圆的明月吹鼓了身体，摇摇晃晃地攀上了对岸的山峰，在加伦湖中碎成了无数亮晶晶的碎片。
斯内普听见身后的草丛窸窣作响，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觅食的野兔。但这只野兔的动静和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以至于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哈莉拨开垂落的枝叶，在看到斯内普时莫名松了口气，几秒钟后却无端慌乱起来，尤其是坎贝尔告诉自己反作弊系统后，她愈发觉得没法面对他。哈莉想了想，扭头准备离开。
谁知她这一扭头扭得慢了，就被斯内普看见了。
看着那个绿裙少女站在藤蔓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活像一只被卡住的猫咪，还睁着一双圆圆的绿眼睛瞪着他，就好像是斯内普害她卡住一样。
斯内普心里分明是感到有些愉快的，不过话到嘴边依然改不了那股子酸溜溜的刻薄劲。
“看看是谁，哦，波特小姐，我们的super dancing queen”，他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道，回头继续注视着湖面。
哈莉听见斯内普喊了她的名字，她想了想，提着裙角走到了他的身边。
“事实上，还不是”，哈莉说，“我好像已经错过了下半场。”
斯内普回头看了她一眼：“让舞伴苦苦找你可不像波特小姐的作风。”
“舞伴并不难找”，哈莉说，“真正难找的是，那个正确的舞伴。”
斯内普动了动嘴角，看着她笑意盈然的绿眸子，没说什么。
哈莉笑了笑，想起了什么，她的面容愈发欢欣起来。
她的眼波流转，笑着看了看斯内普：“教授，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我？”，斯内普不置可否。
“我很好奇你的礼服，唔，洛可可风的设计很少见了”，哈莉打开了话匣子，“我知道几十年前有一位姓普林斯的巫师，他设计的礼服就以运用这种复古的洛可可风闻名，风靡整个英格兰。”
听到自己曾外祖父的名字从哈莉口中说出，斯内普轻轻扬起了眉毛，颇有些意外。
普林斯家族不仅以魔药天赋名垂巫师界，也因为服装设计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奠基了家族的商业地位。若不是母亲艾琳因为执意下嫁麻瓜而被家族驱逐……
“波特小姐没有通过魔法史考试，原来是花了太多时间研习时尚史”，斯内普说，并没有打算收一收他言辞刻薄的毛病。
哈莉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唔，是的，我想我最近确实看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书。”
“看来万事通先生毕业之后，还会有万事通小姐继承他的衣钵”，斯内普一边转移着话题，一边像往常一样挖苦她。
“唔，是的”，哈莉这次在斯内普面前毫不紧张，她还想和斯内普讨论普林斯家族的历史，“万事通的称号是有人继承了，只可惜普林斯先生的独子早夭，唯一的女儿与家族决裂，普林斯先生的衣钵和家业无人继承，只能……”
哈莉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真是太可惜了，自从我第一次从画报上看到普林斯先生的作品，就爱的要命。”
她又小心地将目光移到斯内普礼服精致的领口和袖口，随后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抱歉，我一直想亲眼看一看普林斯先生的设计，你的这一件…… 实在和他的手笔太像了。”
哈莉说完，才发觉斯内普很久没有搭话了。
斯内普不会马上动用校长的威严赶她回去吧，今天好像是说得有些多了。
哈莉轻轻抿了抿嘴唇，偷偷朝斯内普觑了一眼，发现他默然面向湖光，微微勾起了薄薄的唇角。
“它是我母亲设计的”，斯内普说，声音又轻又低，几不可闻。
哈莉蓦然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听错了。
从自己对斯内普的了解，还有从冥想池对他过去的回望，斯内普不是那种会轻易向他人提起往事的人。
哈莉张了张嘴，感到心脏的跳动明显加快了。
“可是我听说，艾琳女士很早已经……”，她说。
“是的，她的确很早就去世了”，斯内普垂下眼睛，对他疯癫而可悲的母亲爱恨莫名，“但去世的人总不会毫无遗留。”
“是她留下了设计的手稿，还是？”第一次和斯内普谈起他的母亲，哈莉尽可能地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除了一箱箱差点被扫地出门的老书，还有一本手帐”，斯内普喃喃道，陷入了回忆，“她最好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听到斯内普提起他的藏书，哈莉挑了挑眉毛，想起戈德里克山谷里的那几口大箱子。决定还是下次再告诉他。
“据说艾琳女士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巫师”，哈莉说道。
在冥想池里，斯内普童年的记忆里，那个终日躲着丈夫研究魔药的女人，虽然行为疯癫，但她对魔药的狂热始于巨大的天赋。
“是的”，斯内普微微颔首，“不仅是魔药，还有舞蹈，音乐，绘画和设计……她，真的是……”
他曾经憎恶自己的家庭，连带憎恨自己的母亲艾琳。但随着年岁渐大，他对母亲不再怨恨，只后悔幼年没有能力从麻瓜父亲的拳脚下保护她。
看着斯内普垂下眼睛，此时此刻，他不像那个总是一脸冰冷，句句嘲讽的斯内普。他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一种悲伤而迷惑的神情。
哈莉仿佛看到斯内普内心在和自己较劲，他的眼神那般纠结，快要把他自己整个人都绕进去。
“她最好的东西，不止藏书和手帐”，哈莉注视着斯内普的眼睛，“而是她最珍视的人，此时此刻在为她骄傲。”
斯内普回望着她，微微有些失神。
母亲在精神尚好的时候，鼓励他调制第一款魔药时的笑容。
莉莉在看他第一次展示魔法时，羡慕而惊喜的表情。
还有，此时此刻哈莉含着笑的绿眼睛。
斯内普在这双绿眼睛里看到了月亮的倒影，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自己一生的悲欢，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湖畔，夜风在二人身边转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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