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哥,我就说说心里话,你别往心里去——”
丁老三抬手给池戬倒了杯啤酒。
梁然眉心一蹙,悄悄……好吧,众目睽睽之下,其实也挺光明正大地和自己面前的橙汁对调了一下。
受伤了喝什么酒。
池戬瞧见了,也没反抗,任她换。
小姑娘专注眼神一扫来,复还低头轻啜了口,以示“满意”。
说他榆木脑袋,其实——又很……
梁然低头,唇角莫名憋出个羞怯笑容来,不说话了。
眼瞧着这“小两口”眉来眼去完了,丁老三嘿嘿一笑,这才接着往下说:“池哥,以前你一直不让兄弟们去看你打比赛,就我精,也就跟着瞧过一次,但也一直以为你是怕咱们……呃,抢了你的威风,你是老大嘛,其实心里也有过计较,又好奇。这次是梁然来了,我们才正好借着名头过去,今天真的是,要你一个人在那,那么多人围着,我想想都后怕!总想着,咱们兄弟几个虽然不都是老二这样的个头,好歹应该帮把手。”
“是啊,”梁二搭腔,“池哥,其实真的,你什么事都不说,我们只以为你打拳挣钱,不知道你受这个苦,要真知道,怎么也得……至少每次你打拳我们找个人陪你过来,就是帮你递点水什么的都好啊!你是咱们的大哥,哪能让你一个人!”
阿超举手:“这样吧,下次我们排个表轮着来陪着,哥几个,成不成?”
老五点点头,手里不知何时又把玩起一双筷子,“我赞成,老四你呢?”
“我当然也赞成!”老四涨红了脸,“咱们几个就我受池哥照顾最多……”
话音刚落,梁然听得一声轻笑。
侧头一瞥,却见池戬左手抵住额头,无奈似的,唇角倒不免微勾。
难得宽慰又温柔。
“诶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啊,我跟你说我也挺受宠——啊,叔叔,辛苦辛苦,我帮你端我帮你端!”
丁老三混不吝的打趣话在老四父亲端菜进来的当口乍而自行中断,刚才还忙着“争宠”的大男孩忙不迭起身,帮忙端菜。
一个菜上罢,几个坐得离风口近的,复又接连起身出门帮忙,连梁然也帮着递了两个大果盘。
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丰盛一席:炒粉小龙虾糍粑这类小吃放一头,大鱼大肉、精心准备的主菜也摆满一侧。
老四父亲抽空过来,站门口,还同几人寒暄几句:“你就是池戬吧?”他指了指人,“真是,一瞧你就很有老大气质,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哈哈哈,算了,我们阿岳常说你照顾他,那群外头的小混混再不敢找他麻烦,我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的——今天有点忙,别嫌弃,就只做了七八个菜,下次你们再来!叔叔请你们吃最新鲜的铁板烧,新学的!”
话音爽朗,池戬还起身同他微微鞠了一躬,“哪里的话,”说起话来,这做老大的还有礼貌得很,“辛苦叔叔了。”
他一起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阿超,再加上状况外的梁然和李思琪也跟着起立,乖巧给人鞠躬。
这饭吃的,等到落座,梁然还在想:跟谢师宴似的,真是群……奇怪又可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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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顿饭闹腾到凌晨三点。
酒足饭饱过后,也不知是谁,忽然提起了个“大家以后想做什么”的话题。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讨论开。
梁二个猛男壮汉,扭扭捏捏说自己想当化妆师,丁老三喝得半醉,高声嚷嚷:“老子以后要去开飞机!当飞行员!”
老五白了他一眼,接上话茬,说自己打算以后跟阿超一起合伙搞游戏开发,两个脑袋灵光的凑一起,等挣到钱了,就请兄弟们免费玩一辈子。
老四的回答竟然算是里头最正常的,说是自己学习成绩还可以,以后想好好读书,争取做个物理学教授什么的。
梁然借口自己没想到,没说,机会便轮到李思琪。
李班长黝黑面皮泛红,忍不住连连偷瞄老五,说起话来,倒难得怯生生地:“我……想当个贤妻良母吧,我念书也很一般,只想嫁个喜欢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了。”
老五手里把玩的长筷霍然一顿。
“挺好。”
末了,轻飘飘地,只是这么一句,在人身上短暂一停的视线,很快逃也似地偏开,复又转头问:“那池哥呢,你以后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朝池戬看。
虽然这个职业吧,从池戬口中说出来,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善茬,指不定是什么地下拳击手、黑社/会分子之类的角——
池戬放下筷子。
“想当警察。”
“……”几人面面相觑,“啊?”
他便复又重说一遍:“真要选的话,当警察。”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以至于梁然怔怔间手臂一摆,便撞翻了面前的橙汁。
坐在她身边的李思琪从讶异中回神,急忙抽几张纸,帮她擦拭沾到衣服上的饮料渍,嘴里嘟嘟囔囔:“咳咳,有这么惊讶吗?其实我瞧着池戬当警察也不错,把那些犯人吓都吓死了……”
是挺不错的,梁然想。
她呆呆接过李思琪递来的餐纸,僵硬地擦着衣服——她只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公然藐视法庭、对审判冷面相对的少年,在十七岁时,曾这么从容地,说过“想当警察”这样简单的理想。
想过成为警察,却成为了杀人犯吗?
“为什么啊?”好半晌,还是丁老三代替她问出了那个哽在喉口的问题,“池哥,咱一看就不像什么五好青年,当警察?总感觉怪怪……”
话没说完,坐隔壁的老五和阿超面无表情地往他鞋上碾,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没了下文。
“是有点,”池戬轻笑一声,不曾抬头看人,只话音淡淡:“那就当我在开玩笑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也没一个顺着这话搭腔。
这一夜,终究也没听得池戬给出什么关于未来的替代选项。
几个人打着哈哈把这话题带过去,天南地北侃大山,一直聊到天光微亮,梁然没他们这样的精力,不知何时,头便越埋越低,末了,只伏在桌上,兀自睡得沉沉。
——她在自家尚且如履薄冰,不敢太放松警惕,也早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可池戬在身边,哪怕不说话,却总觉得平白多了份安全感似的。
也因此,等到要离开时,池戬不过轻拍她肩膀,便听得一声娇里娇气的咕哝,“什么时候了?”女孩揉着眼睛,尾音拉得老长,“再睡十分……”
话没说完,眼角散漫余光对上池戬略有些无措眼神,和僵在她肩膀上方的左手,困顿神思骤然清醒,梁然吓得一个抖擞,猛地坐直身体。
“我那个,我睡、睡太沉,”她有些语无伦次,手不知道往哪放,“我,我睡太晚了?”
说话间,眼神环视一圈,复又只得随口找个话题缓解尴尬,问一句:“呃,还有,思琪和老五,他们人呢?”
“都去那边帮老四收摊了,”池戬答她,“昨天忙昏头,没让你给家里人打电话——趁着时间还早,我送你回家,别让他们担心。”
梁然神色一僵。
回家?
完蛋,自己完全忘记这茬子事了。
“现在几点了?”一边背起书包起身,她一边小声发问,“要是太晚了,我干脆就……”就直接找个酒店住住,等着什么时候能穿越回去不就行了。
反正无论哪个时空,钱都是通用的。
“七点差十分。你学校是不是在市中心?我送你回学校也行。过去赶八点的早课,应该不会耽误。”
她脑子里思绪飞散,身边这位倒是规划翔实,有理有据的。
梁然没敢搭腔。
不多时,两人便和正收摊的几个打了招呼,拐出天桥下,一路直行,不远便是东门市场外正街。
早起上班上学的人群永远不会少,越到闹市,耳边逐渐吵吵嚷嚷的早餐摊吆喝声,行车喇叭声,便愈发响作一团。
梁然还在想着怎么应对眼下棘手的问题。
“我坐公交车回家就好,你的手还得换药,”踌躇片刻过后,方才规规矩矩,找了个一听就是借口的措辞,“等下次……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做客。”
池戬侧头看她。
几乎一眼,便瞧见女孩泛红的耳根和紧张到不住抿唇的小表情。
不知为何,他忽而久违地觉得有些好笑,像当场被抓包偷了糖果的小女孩似的,藏都藏不住的紧张。
于是他点头,说好。
像悄悄帮偷糖果的女孩打掩护,为了看到她窃喜的微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安心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留个电话给我吧,”但他补充,“如果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梁然脚步微微一怔。
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不多时,他们又一次坐在熟悉的公交车站。
这次是“一年过后”,曾经满脸淤青的少年,今次又险些废了一只手,唯一的改变,大抵只有相当微妙的——他们稍微坐得离彼此近了一些。
衣袖时而擦过,从他的角度不经意望去,女孩眼睫低垂,兀自出神,倒恬静得叫人不忍惊动似的。
少年时的悸动总是简单的让人无从说起。
他正要开口。
梁然忽而侧过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其实,池戬,我真的很好奇。”
池·被吓了一跳心跳漏拍·戬:“嗯?”
他几乎以为自己微妙的半点思绪要被人戳穿。
“我很好奇——”
幸而这女孩只是问他一句,小心翼翼地:“你为什么想当警察?可、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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