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定主意要把“不识相”的池戬教训一顿、扭送报案的顾如安,在这天晚上,被自己亲亲热热喊着的“致宁哥”摁着脑袋,向人赔礼道歉。
方才还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宋先生,更亲手把梁然落在座位上的粉色小书包拎起,递到女孩手里,眼神掠过这群神色戒备的小年轻,环抱双臂,面容带笑。
“哥哥都道歉了,安保也都撤了,还生气,这么小心眼啊?”
说话间,他原想要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揩揩女孩鼻尖。眼见着池戬拖着只血淋淋的手,无声间拦了一拦,这才耸耸肩膀,偃旗息鼓。
却依旧眉眼微弯,亲和得很:“瞧瞧你这群好朋友,还担心到你头上了——成,那不送你了,和朋友们玩得开心点吧。”
话音落下,当真一副敞开大门任人行的宽容模样,做了个“请便”手势。
直至目送一行人好的搀着残的、一个拉一个走远。
戏演累了,方才收回笑容,懒散地窝进前排空座位里。
双腿交叠,宋三少慢悠悠把玩着手机,面色阴晴难测。
一直站在旁边没敢吭声、满眼是泪的顾如安,打量人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拉了拉他衣袖。
女孩蹲下身,一眨不眨地仰视他,话里抽噎:“致宁哥,我知道刚才我、我太激动了,可是我真的没做错,我只是想让他乖乖听话,可能方式、方式不对,但他也是真的掐了我啊!你不知道他的样子,就像要吃人一样,都不像正常人了,眼睛血红血……”
“好了,”话没说完,便被宋致宁摆手打断,“别浪费口水了,是不是非得秦四过来呼你一巴掌,你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兴致缺缺地,他轻抚女孩泪痕遍布的脸颊,似笑非笑,口吻里却不见半点温情:“要是个一点后台都没有的,你随便闹闹我也懒得管你,但在人家面前,你算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
闻声,顾如安当即面若死灰,嘴唇簌簌,却也到底没挤出句完整话来。
眼见着男人手指轻摆,指向门口。
她还想要解释的话音就此彻底堵塞,只得灰溜溜抹着泪水,带着自家那群“伤兵”匆匆离开。
不多时,这宽阔地下拳场,便只剩下了宋致宁和一众避在暗处的安保人员,连后台的拳击选手,也被拳场负责人一个个带出去“核实情况”,以至于场地里无人言语,静得可怕。
直至宋少的手机霍然一震,吵嚷嚷的歌曲铃声响起,打破寂静。
他划开接听键,懒洋洋地把手机递到耳边。
“喂?哦——是,刚才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吗?精不精彩?”
话音一顿。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忽而开怀大笑。
“谁说不是呢?我这叫大浪淘沙好眼光,这里的拳手成本低好养活,你要‘样本’,这种好苗子怎么能错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可得算我卖给你的人情,不枉费我专门飞来一趟。”
顿了顿,复又话里有话,笑语声声:“哪的话,人给你可以,但你可别忘了帮我和钟氏牵线搭桥,听说你们最近和人家太子爷手里的SZ也谈的很不错嘛?……当然,生意做成了,我再请您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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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场里的片刻诡谲,并没传进梁然等人的耳中,暂且押后不提。
眼下最要命的,是这一行八人,足有三个挂彩——也因此,刚从地下拳场出来,最深谙“城市地理”的智多星阿超便把众人领到了最近的一家小诊所里。
梁二和老五还好,一个胳膊擦伤,一个崴脚,诊所医生草草帮人诊断过后,一眼瞄见被梁然搀扶着、默默捂住伤口的池戬,复才眉头紧锁,喊了句:“那边那个学生,你先过来,我帮你看看。”
怎么都不知道轻重的,他心中腹诽,两个小磕小碰的排在前面,失血失得脸都白了的站后头。
被池戬推到前面的老二&老五“享受”着医生责怪的目光,默默脑袋一低,让开位置。
池戬在医生面前落座。
右手摆上桌案,还在往外汩汩冒血的伤口,瞧着没有半点痊愈的架势。
梁然站在一旁,眉心紧蹙:“他的手指是不是……”
“没太大事,”医生随口答她,“你男朋友倒是脾气犟,我看得都疼,愣是一声不吭的。”
话音刚落,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僵在原地的梁然,八卦的气氛昭然欲揭。
她怔怔间应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时间有些局促,末了,还是池戬接腔。
“不是女朋友,”他话音淡淡,“是认识挺久的朋友……嘶。”
医生显然是个看多了风风雨雨的。
趁着人分神把手指一摆弄完事,末了,还不忘下句结语:“都一样,你们这年纪,哪有什么纯洁的男女友谊哦。”
池戬:“……”
医生笑笑,扭头叫了两个护士:“先帮他手上伤口消毒,纱布也备上,手指估计是骨折了,但没有明显的移位,试着石膏托固定一下,还有脸上,这青青紫紫的,上点药先。”
诊完看完,不多时,池戬便被带进里间固定石膏支架,其余几个大男孩放心不下,也跟进去看,梁然倒难得留在了外头。
探头探脑观察片刻,确认暂时没人出来,这才从书包里掏出钱,垫付了大半诊费。
却还不忘贴心地留了些零头,低声拜托医生:“别告诉他们我付了钱,就说只收四十吧。”
唯恐伤了人的自尊。
医生笑笑,只感慨两句梁然出手阔绰,“小心别被男人骗”,也没再多话,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几人的伤口都处理完毕,从里间吵吵嚷嚷出来,梁然抬眼一看,诊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已然指向十一点半。
虽然她至今也没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能够停留的准确时间,但如果纯按时长算,似乎已经……
“池哥,回学校是太晚了,今天要不去我家那头坐坐?”
陡然一声招呼,打断她天外神游,循声看去,却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矮子老四挠着头,小声开腔:“不远,就天桥下头那夜市摊,我请大家吃饭。”
脸色涨红,期期艾艾似的,谁也不好意思拒绝。
是故,梁然固然有些心事重重,却也没扫兴,只最后瞟了一眼时钟,便也照样跟着——准确来说,是又被几人挤到池戬身边,顺手搀着人,从诊所出来,往老四家的夜市摊走。
“他们有点太热情了,你别介意,”路上,池戬微微侧过头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解释,咱们才见过两面。”
说不清是在撇清,还是想让她安心。
梁然没吭声,只挤出个淡淡气音,点点头。
心里却莫名有些涩,本想着自己给自己调解:算了算了,阴差阳错过来,下次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帮点就帮——
却终于还是有些气不过,心头默默腹诽一句:池戬啊池戬,个闷油瓶,榆木脑袋!
这么一路沉默到了地儿,老四指了指天桥底下、老护城河边那一溜的红帐篷。
里头齐刷刷摆着成套的蓝色塑料桌椅,这会儿正是热闹时候,远远一瞧,好不容易前头走了一遭客,空出来个位置。
“就那!——诶,我爸在炒唆螺,”他一边说,一边往灶台处跑,“我去招呼两声,大家先坐!”
梁然不经意间瞥了眼,正看见不远处,老四跑到父亲身边,有些羞怯地解释着什么。
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腾出手来,了然点头过后,爽朗地拍拍他肩膀,复又指了指一旁的菜筐,似乎在示意他“随便挑”。
灶台火光映得父子俩脸都红彤彤的,挂着笑。
没过多久。
几人刚在最外侧的红帐篷里坐定,老四便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盘毛豆进来,“我爸给咱们炒菜呢,先吃点毛豆垫肚子。”
“老四,行啊你,难得看你主动说这么多话,不憋心里了,”丁老三一贯是搞气氛的小能手,当即摸了颗毛豆到手里,拳头捶捶兄弟肩膀,“不瞒你说,哥家里也搞餐饮——咳,卖啤酒的,以后让叔叔找我爸,买啤酒给你打折!”
老四摸摸鼻子,“行,”他声音有点低,看看池戬,又随手摸过一颗毛豆在手里剥,“那个,其实大家,我一直想找机会请你们吃饭,做兄弟的,这两年我、我没出过什么力,今天也没帮上什么忙,一直都是你们照顾我,让我在七中再没受过欺……”
“说什么客套话,”池戬开口,硬生生出声打断他——话里却叫人听出点难得温情来,“都是兄弟,老二、老五和阿超年年都差点挂科,不是你帮的?别把自家事分得这么清。”
几人闻声接腔。
一旁的李思琪抿了口橙汁,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你们,蒋老四每次都能考班级前十,你们抄都只能抄到60分,下次抄我……”
话没说完。
得了老五冷冰冰一眼刀子,轻咳两声,李班长灰溜溜地埋下头,往梁然身边挪了点,不说话了。
这总讨不着好的姑娘,嘴笨得有些可爱。
席间沉默片刻。
好半晌,还是热衷搞气氛的丁老三开口,说了句:“其、其实吧,其实咱们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打破沉默。
众人一时之间,便都齐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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