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雪稚姑娘来了。”
林嬷嬷眼皮跳了跳,放下账簿问,“她来做什么?”
“说是房中失窃,请嬷嬷查出小偷。”
“小偷”二字听在林嬷嬷耳朵里有些刺耳,她抿了抿唇,过了会道:“让她进来吧。”
雪稚这个小丫头片子自小生的好看,这点林嬷嬷是知道的,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外来的丫鬟,没根的浮萍,不值得费心思。也就丹樱好强惯了,才拿她当回事。
这会儿瞧她不卑不亢站在面前,林嬷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丫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嬷嬷未深思,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雪稚似笑非笑看着林嬷嬷,一叠字画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嬷嬷,瞧这上头的脚印可熟悉?”
上头的鞋印,后脚跟位置有一朵莲花。林嬷嬷心口一跳,前两日丹樱央着她做了一双“步步生莲”鞋。
林嬷嬷眼眸动了动:“跟脚印有什么关系?”
“方才我出去一趟,再回来发现妆台空空如也,世子这些年赏赐我的那些金玉钗环都丢了。小偷在门口留下了这些脚印,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雪稚一边说,一边翻着宣纸。脸上可半点慌乱无措也无。
一个又一个莲花鞋印戳在林嬷嬷心口,她脸色沉下来,“凭几张纸不能说明什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太好查。这样吧,你先放我这儿,找到小偷,我通知你。”
雪稚呵呵笑一声,从画上抬起头来,还当她是从前懦弱好欺负的小傻瓜么。她冷声道:“嬷嬷既然查不出,那我跟世子讲好了。”说完,雪稚往外走去。
世子在气头上,这会儿丹樱再弄出点什么事,依世子那暴戾的性子,定不会轻饶。
“等等!”林嬷嬷咬咬牙根,恨声道:“你想怎么样?”
闻言,雪稚停下,她斜了斜嘴角,笑得嘲讽。动了她的东西,当然得吐口血才行啊。
“十两银子一张,一共三十三张。”
“好大的口气,你这些字画比外头书生卖的还要精贵么!”天桥那些穷书生卖字画,小幅2两,中幅四两,大幅也不过六两,小丫头片子真敢狮子大开口!
雪稚微微笑,“世子说我的画比酸书生还好呢。”
敢拿世子压她,林嬷嬷气歪了嘴,这些年还没人敢这么对她,偏偏这回被捏着七寸。林嬷嬷咬牙拿了银锭子出来,“好,很好。我从前看走眼了。”
“可不是,世子常说我比一些鱼目珠子要好百倍。”雪稚收下银子,笑得灿烂。沉甸甸的银锭子挂在腰间荷包里,碰撞鱼肠剑发出轻闷声。沉沉的很安人心。
她走到门口时,似是刚想起来一样,回头说:“我见石榴头上戴的并蒂莲瓣金簪仿佛是世子前些日子刚送我的那支,嬷嬷不妨顺着这条线找窃贼。且我那里的首饰都是世子送的,多来自宫里造办处的,被人卖到外头去怕是要给侯府添麻烦。嬷嬷说,是吧?”
最后一眼林嬷嬷气得铁青的脸,雪稚笑着挥一挥衣袖。心中出了一口浊气。
*
雪稚回了房,取一块干净的布,一张张字画擦过去。每擦一张,就生一团火气,看一眼旁边的银锭子才好受一些。
“雪、雪稚。”
石榴站在门外,手里拿一个包袱。自从早上被雪稚当众怼的颜面尽失,她现在有点怵她。尤其一天之内丹樱和林嬷嬷都在她手里吃了亏,石榴现在看她都似猛虎,说话也打磕绊。
“都、都在这儿了。跟我没关系,你、你以后别找我麻烦行吗?”
说完,她把东西放门槛内忙不迭跑了。
包袱落地,传出几声清脆的金属相击,雪稚猜到包袱里是什么,起身把包袱拿进来。
空荡荡的妆台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各式首饰,小孩子带的小铃铛头绳,到小姑娘带的金钗步摇,光华四射,无不华美金贵。目光落在一个金锁上时,心口微微一动。
雪稚拿起来,那是一个项圈式长命锁。项圈用金,下锁为祥云瑞兽式样,锁下垂红珊瑚九鎏,每鎏各九珠。正面刻“长命百岁”字样。
金锁握在手心,雪稚感受到原身的喜悦之情。也第一次感受到原身在宋微照心中的位置。
初见之后,小宋微照发现雪团子一样乖巧的女娃娃竟然没有长命锁,便让人去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给她。他的长命锁是她娘在他未出生前便准备好的,他最喜欢之物。他自小霸道,连鞋子上的绣纹都不愿与别人相撞,却给小雪稚戴跟他一样的。可见有多喜欢。
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丹樱都没有的待遇。也是丹樱从小针对原身的原因之一。
按理说有宋微照的特殊照顾,原身在府里不应该被欺负,甚至还可能长歪。雪稚翻了翻记忆,发现一开始被欺负时小雪稚也会哭着跟宋微照告状,但是随后就会被林嬷嬷威吓。
之后,还会被丹樱联合其他小丫鬟更厉害的欺负。渐渐地小雪稚越来越木讷,再后来知道男女有别,又被丹樱提防着,和宋微照就越发不亲近了。
而宋微照本身是有点大条的男子,身边还有一个颇得他信任的林嬷嬷,加上原身的刻意隐瞒,一直不知道原身被欺压一事。只以为是女孩子长大了,变得多愁善感。直到后来女主杨洛溪与丹樱打擂台才挖掘出原身的那些事,借此扳倒了丹樱和林嬷嬷母女。
雪稚微微舒口气,所有首饰擦拭一遍锁进首饰盒里。刚得的三百三十两银子,大头锁起来,剩下的零头放贴身的荷包里。
当年,卖小雪稚的牙婆见小宋微照喜欢,且非她不要,于是趁机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十两。那三百两看起来很多,却只够雪稚赎身的。要在京城生活下去,仅仅三十两远远不够。
没有住所是其一,没有稳定收入是其二。眼下要紧的是先试试能不能靠一手书画维持以后的生活。思及此,雪稚闭了闭眼,摒弃所有杂念。坐到书案前,铺宣纸,作画。
*
宋微煦放了学,跟他几个好友边笑闹,边回家。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定定的看了会儿,对小伙伴们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宋微煦小心的跟上去,走了两步,回头对身后的两个长随说:“你们机灵点儿,别让雪稚姐姐瞧见。”
两个长随认真点头。
雪稚借了青禾一身衣服,作男子打扮。一连进了四五家书画斋,都没能把自己的画推销出去。也有一二家瞧了瞧有意思,但一看署名是个没听过名气的,便不大愿意了。还有一家指点她去天桥那边摆个摊子。
她这出一趟门都费劲的很,哪有功夫去天桥那边摆摊子。
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烈日当空,她跑了一上午,自信心也漏了一半。
忽听一人在身后大喊:“雪稚哥哥!”
雪稚惊得寒毛一竖。
回头一见,是宋微煦。
“是二公子呀。”雪稚拍拍胸口,瞧他挑眉的作怪模样,不由失笑。真是个机灵的小孩。
“雪稚哥哥手里拿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还喊哥哥喊上瘾了。
“喏,看吧。”
“呀,是孔融让梨呀。”宋微煦一眼便瞧出来雪稚画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这故事从小听到大,宋微煦见过别人用工笔所绘,极为细致精美,但在他看来一板一眼,像书院的老夫子。远不及雪稚所画别出心裁,让他眼前一亮。
她应该很擅长写意,底子扎实,落笔精练,三两笔勾勒出小孩憨态可掬的模样。胜就胜在她所绘小孩同样是写意简笔之法,但不仅有其神韵,更难的是有别于写意画里人物形象的千篇一律。
写意讲究形韵,比如画人物,画一个放浪不羁的诗人,不会像工笔一样描摹出人的真实样貌,很是抽象,用线条勾勒出意境即可。而雪稚画里的小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又乖巧又可爱,比年画上的还讨人喜欢。虽为写意,却做到了工笔的真实感。
宋微煦越看越喜欢,“这是,姐姐画的?”他说姐姐时,压低了声音。但他眼睛闪闪亮亮,一错不错盯着雪稚。
瞧他模样是很喜欢的,雪稚笑着点头,“喜欢吗?送你。”其实她是加入了一些Q版人物元素,宋微煦这般爱不释手的模样,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微煦是很想要的,但是方才看她从旁边的画斋走出,便大概猜出几分来。他眼眸骨碌一转,拉起雪稚的手,“雪稚姐姐跟我来。”
对面茶楼的二楼,宋微照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你敢让她穿你的衣服。”
他身后,青禾瑟瑟发抖。
世子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来,这才更让青禾害怕,他颤抖着双肩回:“小的,不不、不知道雪稚姑娘要衣服何用,她问我要,我就给了。”
宋微照的霸道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的东西没他的允许谁也不准碰。雪稚是他选中的大丫鬟,名字是她起的,尤其小名,只能他一个人叫。若她要穿男装,那也只能穿他的。
“走。”宋微照沉声道。
“您不等太——”墨竹话没说完,被宋微照冰冷的视线定住。心口一颤,住了嘴。
宋微照寒着脸跟着宋微煦和雪稚进了漱玉斋。一进去便听宋微煦那小子“哥哥”“哥哥”的叫。
“‘哥哥’?叫得可真亲热。”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