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世子宋微照。
雪稚心中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宋微照站定后淡淡道:“凤梧院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瞥见丹樱脸上闪过一丝狂喜,雪稚轻叹一声,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
宋侯爷与宋微照一碰面仿佛水火不容,顷刻间堂内弥漫了硝烟,而雪稚垂下肩膀,没兴趣听。
“一会儿大哥肯定对丹樱轻拿轻放,你信不?”宋微煦不知何时悄默声来到雪稚身边。
雪稚还记得这小孩方才帮她说过话,朝他感激的笑了下。宋微煦摆摆手,是她自己争气,她要是蠢钝如猪,他反倒不会趟浑水。
雪稚苦笑一下点头,怎么不信。先不说丹樱有个好娘,就假扇子一事,本就是宋微照将计就计给背后之人设的一个局。只是没想到自家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而已。
丹樱是说谎诬陷了她,但一来扇子是假的,二来罪不至死。宋微照不来还好,宋侯爷和陈氏为正家风还能罚重一点。偏偏宋微照与正院关系不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来管他凤梧院的事。
而一旦回了凤梧院,有林嬷嬷那层关系在,丹樱顶多是小惩以戒。
果真,凤梧院里,林嬷嬷就等在那儿了,又拿陈年芝麻烂谷子之事来说。
雪稚低头,眼神冷冷。
“你别太灰心,我哥是京城第一纨绔,知道什么是纨绔么?就是牛起来亲爹都不认的。”宋微煦也从正院跟过来凑热闹,见雪稚低头不语以为她难过,便宽慰她道:“你且看着,等林嬷嬷耗光了那点人情,我哥收拾起人来毫不手软。”
不得不承认,雪稚有被这个小孩子安慰到,心中一暖。
宋微照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听着,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他不着痕迹朝雪稚的方位看一眼,却见宋微煦和雪稚头挨头蹲着,一人手里拿个小石头写写画画。他怎么不知,这俩人如此投缘了?
“行了,丹樱下去领十板子,退下吧。”宋微照快速说完,有些心虚的朝雪稚看去。
谁知她好像丝毫不关系他如何判处丹樱的样子,还蹲着画的入神。和着他自己白纠结了那许久?宋微照不满道:“宋微煦,起来,蹲地上成何体统。”
切,宋微煦做了瞥嘴的动作给雪稚看,惹得雪稚噗嗤笑一声。他起身后还很体贴的把雪稚拉起来。
宋微照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皱眉,把宋微煦赶走,“回你自己的院子,找你自己的丫鬟玩儿去。”
宋微煦哼哼一声,不同他计较,对雪稚笑着道:“雪稚姐姐,明日我再来找你玩,到时我们在纸上作画。”
雪稚点头说好,也对他笑一笑。
她生的玉雪可爱,抿唇浅笑的模样很是乖巧。宋微照见她对别人笑,眼里都没有他,很不爽。
他姑姑是皇后,表哥是太子,表姐是长公主,外祖父家是国公,从小被捧着,性子霸道。他的东西,哪怕是不要了,那也是他的东西,哪能看着别人。更何况,他没有不要雪稚。
他怎么能对宋微煦笑呢。
宋微照心里憋闷,并脚踩在地上的线条上,还蹭了蹭,表扬道:“今日在正院表现不错,没丢我的人。”
话音落,雪稚感觉头顶沉了沉,是他的手压在上面。雪稚蓦地心里乱了,是原身留下的情绪。她最喜欢他摸摸头,温暖中带着力量。会让她觉得浮萍歇下了脚,有了家一样安稳的感觉。这成为了她小小的期待,她活下去的光芒。
有一天离开了光,她就急速枯萎了。
宋微照见她不说话,变扭的问,“是不是觉得丹樱罚轻了?”他知道给了林嬷嬷面子就是对雪稚不公平,但他小时候喝林嬷嬷奶水长大的,这份情面不能不看,心烦地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
雪稚莞尔一笑,她能理解他。同时她也明白,自己立不起来,谁也拯救不了你。这一点,原身直到人生最后才幡然醒悟,却也晚了。人活着得自己发光,别人的光芒再灿烂,顶多让你感受到余热罢了。
至于丹樱,她不作便罢,她若作死,连本带利还给她。
宋微照见雪稚笑得轻松,反倒更加过意不去,抓头挠腮。他霸道惯了,向来别人捧着他,他是不会哄人的。但是,直觉要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才能消减心里的烦躁,左思右想问一句:“宣纸够用吗。”
说完就让墨竹去书房取宣纸,并一块他新得的砚台。雪稚笑着收下了,他心里才微微好受了点儿。
···
初步度过难关,没被发卖出去挨一顿打,丹樱又受了罚,即便罚的不重,雪稚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这是个好的开头不是。
只是回了屋,看见小姑娘简单略显空荡的房间,雪稚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她叹口气放下东西,开始收拾整理。
一等大丫鬟住的是单人间,一张床、一张书案、一个衣柜,再有一个空空的梳妆台,台上只一块桃木梳,三两根红头绳静静躺着。
衣柜里是府里发放的四季换洗衣物和两床被子。还有一个小钱匣子,雪稚拿起来颠了颠并无多少重量,里头只一两碎银和几个铜板,雪稚数了数一十二个。
叹口气在冰冷的小房间里都有轻轻的回响,真算的上是家徒四壁了。这样子别说赎身后出去生活了,赎身都是妄想。
说来,大丫鬟每月月例一两银子,吃穿在府里,其余根本用不了多少花哨。另外,宋微照对身边的人很大方,三五不时就有赏。小傻瓜进府十二三年,存款不说两三百两,三五十两总要有吧。
偏偏这孩子心软又单纯,全给继母吴氏哄骗了去。吴氏每个月都要来一回,回回都有借口哭穷。原身五岁被卖,只记得那时候家里穷,哪知道早已今非昔比。
这些年靠着从原身身上搜刮出来的钱,不仅在京城置办了房子,还送儿子去读书。且家里在长安街上支了一个小摊子,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但绝对在温饱之上。
雪稚一边收拾书桌的字画,一边在脑子里回想有关吴氏的记忆,能够一进刘家门就把原配留下的女儿卖了的人,其心黑可见一斑。同样是继母,吴氏当真没法跟人家陈氏比。
又叹口气,雪稚把目光落在书桌上一摞摞一卷卷的书画上。小姑娘于书画之上有些天赋,尤为难得的是很勤奋。年纪不大,已略有成就。一手柳体有婉约飘逸之姿,而绘画一道尤善花鸟画。
雪稚翻了翻,所绘之物多为凤梧院四时花鸟,写意之中兼工笔,墨韵之中见色彩,而又观察细致,注重写生,其画风清丽且富有生意。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雪稚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这时,一个小丫鬟来喊雪稚,“雪稚姐姐,世子喊你去库房。”
雪稚应了一声,放下画起身便去。
还没进屋,远远地听见宋微照的长随墨竹和青禾兴奋的声音。
墨竹:“那杨玉宝真是够蠢,自以为拿一把假扇子戏弄世子。不想,到头来被主子告到皇上那儿去,挨一顿骂不说,到手的肥差也没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禾:“可不嘛,咱们世子在皇上那儿的宠爱,他比的了么。瞧瞧皇上和皇后娘娘给的赏赐,哪一件是凡品。”
宋微照慵懒地坐在椅子喝茶,双腿随意的搁着。瞥见葱黄的衣角飞动,立马起身。他咳了一声,随意点了点箱子里的赏赐,道:“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雪稚正愁一贫如洗呢,被眼前金玉珍宝晃了晃眼。只是,打眼一瞧略有失望。
“不喜欢?”宋微照皱了皱眉头。
雪稚摇头,宫里赏赐给宋微照的当然都是好东西,可惜没有金银这种俗物罢了,当又当不得,空摆着于她也没用的。不过,大老板想赏你,即便不是最想要的也别回绝,落了人家的面子反而不美。
于是雪稚仔细看过去,目光忽的一亮,“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宋微照上前一看,不禁眉骨一动,表扬道:“不错,这个好。”
细长小巧的鱼肠剑,柔韧锋利,在雪稚圆圆的眼眸中倒映出熠熠剑光。
···
腰间多了一个别样东西压裙角,雪稚心里多了些踏实和心安。及至门口,身形一顿。只见地上一片雪白,像覆盖一层雪。
近了看,那是雪稚刚才看过的字画,上面落满了脚印······
隔壁屋里,阵阵哄笑。
丹樱尖着嗓子学雪稚说话:“所以这扇子是假的,是辱没了严大家的赝品~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屋里几人七嘴八舌奉承她。
“可不是,野鸡还想当凤凰,以为拽两个词就能把丹樱姐姐怎么样了。”
“就是嘛,世子和丹樱姐姐的关系是她能比的了的么。”
“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呀,假清高死了,还不是当丫鬟,给人使唤的命。”
“哈哈哈哈哈,你们说一会儿她看见她宝贝的那些字啊画啊,上面全是咱们的脚印,会不会气死?”
雪稚站在门口,一手压在腰间的鱼肠剑上,眼中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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