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帝定时醒了,小女子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宫里再没哪个女子有她这般大胆。
幽深的眼眸盯着她长长的睫毛,一宿餍足本该神清气爽才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不得劲儿。这个小女子,心里没他呢。
雪稚感觉鼻子酥痒,迷迷瞪瞪掀开睡眼,见到作恶之人,狠狠咬上一口,“讨厌。”
她累了一晚上,哪还有力气,咬住皇帝的手指,跟小奶猫舔指头差不多。想起什么,皇帝不由眸色变深。
“晚上再罚你!”
到底还是怜惜她年幼,这会儿便放过她了。
“稚儿想要什么赏赐?”
这是宫里初次承欢的惯例。
雪稚眼睛一下子亮了,人也精神了,“我想回家看我娘。”
一天天的脑子里净想这些。
皇帝点点她的脑袋,“这个暂时不行,你才伺候朕一晚上,利息都不够的。”
“欺负人!”
“朕就喜欢欺负你,快换一个,不换过期作废。”皇帝作势起身。
雪稚急了,“那我给我娘写封信,你遣人亲手送到她手里好不好?”
“就这个?别的不要?比如封号,晋位?”
“不要,不要。”雪稚急忙下床,生怕他反悔。
却忘了昨夜刚承宠,身上使不出力。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栽去。皇帝眼疾手快将她捞进怀里,对上小女子惊魂未定的眸子,皇帝叹口气,试探这丫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脑子里就装那点儿事。
“朕来吧,你说朕写。”
雪稚看一眼未痊愈的右手,勉强点头,“行吧。”
瞧瞧,皇帝给她代笔,她还勉强上了。皇帝无奈失笑。
一封家书比下一道政令还要累,小女子一会儿一个重来。不肯写不好的事,也不能写太好。她娘聪明着呢,肯定不信的。也不能写太简单了,她娘会担心她报喜不报忧。
于是,皇帝听着小女子絮絮叨叨写了几张纸,堪称起居注了。
“如此可好?”
雪稚咬咬唇,犹豫着说:“好是好,就是太好了。”她从案几上拿出之前练过的字,嘻嘻一笑:“要不,皇上临摹试试?”
这小女子还得寸进尺上了。皇帝忍不住揪一把她软嫩的脸蛋,触及她包了纱布的手,又是一叹。
外头,庆平喊一声:“皇上,到上早朝的时候了。”
“朕走了。”交代一句,皇帝匆匆洗漱,叫庆平拿上东西跟上。
走到宫门口,皇帝回了下头。却见小女子倚门而立,还笑着对他摆摆手。日头未出,他仿佛已看见阳光,灿烂夺目。
空落落的心就被这光一点点填上。
“回吧。”皇帝喊了一句,身心轻松,阔步离去。
雪稚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才回屋,瞧见散落各处的信纸,忽的一笑。
···
自前两年废太子风波后,关于立储的问题,每天上朝都要来一遍。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皇帝即将不惑之年,为固国基,稳朝纲,怎么能没有储君呢。
三皇子好啊,文学造诣高。四皇子好啊,孝顺有德行。五皇子好啊,稳重办事劳。
皇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以前听不得两句就宣布下朝。今日却奇怪,底下炒得热火朝天,就快打起来了,皇上也不闻不动,埋头专注不知写些什么。
内阁大臣频频给庆平使眼色,行不行让皇上说句话呀。到晌午饭点儿了。
庆平看见了能怎么着,跟了皇帝那么久,他还揣摩不出一丁点儿皇帝的心思么。这是说也懒得说了,你们不听,那就晾着呗。
庆平眼观鼻,鼻观心。别说,皇上这字临摹的还有模有样。
底下,朝臣吵架是给皇帝听,正主儿压根没听,他们吵了还有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堂上静悄悄的。
内阁大臣们给庆平挤眉弄眼,庆平一看,差不多了。往前走两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帝落下最后一笔,端详一看七八分有了。自个儿看着还挺满意,就怕那小女子嫌弃。他瞅了一眼底下众大臣,“没事了啊?那就退了吧。”说完,大步走了。那步伐别提有多轻快。
怎么能不轻快呢,往日都是被这群老东西挤兑着几乎狼狈而逃。
庆平收拾收拾东西,跟上。
到了储秀宫,还没进门就听小宫女嬉闹的声音。那个让庆平喝了一肚子苦茶的莲心,正追着小宝儿跑。
“还给我!我告诉主子去,你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就是丑嘛,你瞧瞧你这字,我······皇上万福!”
储秀宫里没事做的宫人都看他俩笑闹,谁也没注意皇帝和庆平到了门口。吓得跪了一地。
庆平真是被小兔崽子气死,皇帝反倒觉得没什么。储秀宫里处处透着鲜嫩活泼,自在舒服。
“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午歇。”
“这么早?午膳吃过吗?”
“吃了,许是累了,刚才喝了一碗绿豆粥,又躺下了。”
说话的功夫皇帝已经抬腿迈进了内室,小女子睡得香甜。一旁明月给她打扇子,皇帝接过扇子,“朕来吧。庆平?”
“奴才在。”
“信装好送给宋妃母亲,你再去挑些赏赐一并叫人送去。多挑些好药材。”
“那,燕王妃的母亲那儿······”
燕王妃生母是正室,宋妃娘娘生母是妾室,按道理赏赐不能越过正室。
皇帝沉吟一下,还没等他开口,床上的小女子一蹦坐起来,“不许!不许赏她!”
“醒啦?装睡,嗯?”皇帝好笑,捏住她小巧的鼻子。
雪稚将他的手扒拉下来,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哭诉,“那女人坏着呢,当年她自己不愿意随我爹去边疆过苦日子,就把我娘丢过去。我娘当时还怀着我呢,路途那么遥远,你说她多坏的心肠呀。”
雪稚深吸一口气,原身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因为在随军的路上几次差点流掉,好不容易保住了,生下来跟小猫崽子似的。小心翼翼养到七岁,王氏才敢放她去外面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
那个女人在京城享受将军府的荣耀,嫉恨宋胤山与王氏感情甚笃。可她怎么就不想想,王氏在边疆照顾宋胤山十八年,风沙雨雪是王氏陪伴宋胤山一起走过。甚至,连宋胤山的命也是王氏捡回来的。
人心是肉长的,感情是相互的。再感情淡薄的人,一起经历生死,细水流长相伴,哪能不亲近呢。
说到底还是张氏自私,当年她要是听了老夫人的话和宋胤山一起去边疆,何必现在怨怼别人呢。
原身有一半的怨念源自张氏对王氏的迫害。
故事里,王氏在女儿死后并不是立即“暴毙”。张氏仿照吕后对待戚夫人那般将她砍去手脚,放在翁中。在宋胤山班师回朝那日,张氏将她放在屏风后,在王氏亲耳听见宋胤山的声音,亲眼看见宋胤山的人后,才让她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等手段狠戾之人,雪稚怎可能允许皇帝给她做脸。
“张氏是燕王妃的生母,燕王的岳母,皇上操的哪门子的心给她赏赐。”
姐妹二人嫁父子,在民间的确少有。在皇室接受度还好,毕竟前朝还有一女侍父子的。
皇帝摸摸鼻子,“行,你说不赏就不赏。庆平去吧。”
“等会儿。”雪稚指一指明月,“你跟庆平公公一道去,顺便敲打敲打我母亲身边的人。”
雪稚一挑眉,明月便明了主子的未尽之意。敲打做下人的是其次,敲打张氏才是要紧。
皇帝不知何时脱了靴子上床,雪稚问他:“你吃过没?我今日吃的早,明月让小厨房给你留了些,你要不嫌弃就在这儿吃。”
皇帝长臂一捞,小女子就到了他怀里。软软糯糯的,他在掌心里捏了捏。带了点力道,似是惩罚她的没良心,“到现在才想起朕!说话也没大没小,有跟朕你你我我的吗?”
雪稚忽的贴上他的唇,又极快的离开。
“这样呢,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没大没小了。”她嘻嘻一笑,双手缠上他的脖颈。
皇帝箍紧她的腰肢,这是个单纯简单的小女子,却也是个聪明的小女子。她知道他贪恋她的什么,所以她拿之作为武器,跟他交换。
皇帝喜欢她这份剔透,却又暗恼。狠狠地嘬一口她细嫩的肌肤,“这么点儿可不够。”
庆平听到里头的动静,愣一下,赶紧叫人都退下。
啧啧,这么好的精力,哪里老哟。
**
皇帝在修身养性两年后,终于临幸后宫。两个月来,夜夜宣储秀宫宋妃侍寝,赏赐如流水。
宫里渐渐就有不少关于雪稚的流言碎语。
早起闲来无事,雪稚便带着人逛御花园。景色不错,就是有几只苍蝇嗡嗡嗡扰了兴致。
荷花池边一棵柳树,枝干粗壮,柳叶如翠云重重叠叠,两个偷懒的小宫女躲在树下纳凉,言语中议论的正是雪稚。
“我听说储秀宫里可奢侈了,那宋妃恨不得将储秀宫金雕玉砌,心疼内务府那帮人。”
“可不嘛,人家一得宠就敢甩贤妃娘娘的脸子,现在蛊惑了皇上,还不趁机多要点好处。毕竟宫里只闻新人笑嘛,她不趁机捞个够本,万一哪天让别人取代了去。储秀宫又成冷宫。”
“就是,吃相太难看了,哪有见天问皇上要赏的。一股小家子气。”
“你不知道吗,这位宋妃,虽然和燕王妃一样同出于将军府,但是燕王妃长在京城,锦衣玉食。她却是在边北长大,那地方穷酸的很,哪有什么见识。”
“怪不得呢。”
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像话,小宝儿气得鼻子往外吐气。上前把人撵出来,“哪个宫的,瞎嚼什么舌根,不要命了!”
此处僻静,两个宫女不知还有别人,出来一瞧,竟然是宝公公,再往外一看,一个漂亮极了的女子,穿着宫装,微笑着看她们。
这、这、这不就是那个盛宠的宋妃!
“娘娘饶命。”二人跪地求饶。
“送慎刑司。”雪稚轻飘飘一句话,似风拂柳枝。
贤妃出手不显山不漏水,而她偏偏喜欢干净利落,一刀切。
小宝儿挥一挥手,两个哭嚎的宫女被堵上嘴,拉走。
“看不出来,宋妃妹妹年纪轻轻,手段挺狠。”
荷花池边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女子相貌平平,小宝儿立即为主子解惑,“是周嫔,六皇子的生母,出自永和宫。”
雪稚颔首,明了,这位是贤妃的狗腿子。
只听周嫔边走来,边说:“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啧啧,两个小宫女进去得脱一层皮。宋妃妹妹还真舍得。”
雪稚朝她笑一笑,“周嫔如此心地善良,难不成是要替她们去慎刑司学宫规么。”
周嫔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指着雪稚。忽然她脚下一滑,惊呼一声,人已滚落荷花池。
变故只在一瞬,雪稚本能的往后退一步。
所有人皆是一愣,水里的周嫔更是一时忘了喊救命。还是她的贴身宫女机灵,大喊一声:“来人呐,宋妃推周嫔娘娘落水啦。”
储秀宫众人:太不要脸。
雪稚冷冷看一眼水中扑腾的周嫔,“回宫!”
···
宋妃恃宠而骄,奢靡成性,有前朝妖妃之风等等诸如此类折子雪花似的飞到皇帝的案几上。
下了朝,皇帝直奔储秀宫,还没到呢,就听说荷花池之事。
长腿迈进储秀宫,琴声袅袅,花团锦簇中,是朝臣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小女子。只见手里提一水壶,给她心爱的花花草草浇水。
他在朝堂上焦头烂额,她倒好惹了祸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赏赏花听听曲儿,再觉得无趣了,教宫女习字,没一刻闲的住。
看见他来,雪稚伸手把水壶给她,“快帮我拿着,不该养这么多花的,浇水累死了。都怪内务府,给我送这么老些来。一个个蠢的跟猪一样,我要一盆,非得给我送十盆。”
人家巴结她,还嫌不好。皇帝摇摇头,认命的给她当花匠。不着痕迹的问:“今天去御花园了?”
小女子有了小妇人的姿态。还是那个精致模样,但个子长高一些,快到皇帝的肩膀了。还有些稚气未脱,却多了些许小妇人的娇媚。
皇帝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肩膀。
“沉呢。”雪稚娇气的皱眉,“你是想问周嫔吧,她自己掉水里的,可不关我的事。大家都看见的。你一定要查清楚,可不能冤枉我。”
皇帝好笑,她还先告状上了。
话音刚落,跟着雪稚一起去御花园的几个就赶紧点头。
他们主子岂止没推人啊,还往后退了一大步呢。小宝儿比划了那个距离,皇帝兀的笑出声,“怎么不伸手拉一把?”
花开的正好,浇了水,娇艳欲滴可人的紧。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戴上,“我哪有那么傻,我瞧她们不像好人,自然要离远一点。好看吗?”
人比花娇,她盈盈一笑,花都失了颜色,何况六宫粉黛。皇帝深吸一口,定定得瞧着眼前的小妇人。不够,怎么瞧也不够。
“好看。”皇帝失笑,又问:“那你觉着谁像好人。”
“你呀,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最最喜欢你!”雪稚歪头,勾唇坏笑。,、她踮起脚尖,白嫩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伸进他的领口,四处点火。
“再过两日万寿宴,我娘会来的是不是?”
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原来在这处等着他呢。
“是!”皇帝箍紧她的细腰,狠狠道。
怎么有这样的小妇人,勾着你,缠着你,又娇又软。那双星眸望着你,满世界都是你,叫你谷欠罢不能,却心心念念都是爹娘。皇帝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打横抱起,三两步走进内室。一脚勾住门,“砰”一下关上。
等不及将小妇人放到床上,贴着门,狠狠地入她。平日里有多怜惜,此时就有多霸道。他知道他的小妇人嫩得滴出水来,怎么爱都承受的住。听她吟哦还不够,他喜欢弄哭她,细碎的小星星里全是他。柔弱无助,满心满眼只装的下他一人。
只他一人。
······
入夜,小妇人睡得香甜。皇帝却还在掌灯批奏折。
外头,庆平静悄悄进来,刚给皇帝行了一礼,就听皇帝小声问:“查得如何了?”
不说皇帝不信雪稚推人,庆平也不信。当时小宝儿还跟着呢,那小子赌咒发誓是周嫔自己唱大戏。
“暗卫查过,荷花池边的石头小径有被动过的痕迹。还有找到周嫔过去的邻居,证实周嫔是会游泳的。”
会游泳,掉了池子还咋咋呼呼喊救命,等着宫女捞她。再到贤妃那儿哭着喊着说宋妃要害她性命。
雪稚图她什么?图她那个半大儿子吗!
皇帝扔了手里的奏折,一个个的,听风就是雨,怎么就祸国妖姬了。他不立储不行,他宠个小女子也不行,一个个闲的!真该丢他们去边镇,滚一圈黄沙回来。
“贤妃怎么说?”
“贤妃娘娘说,周嫔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还育有六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不查出害人的凶手,不免寒了各宫娘娘们的心。”
要庆平说,贤妃就是高,先给周嫔求个同情分,好赖人家生了一个皇子不是。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宋妃娇纵跋扈,不管如何,你一个没儿没女刚进宫就敢跟年长妃子动手,就是你不对。
一个周嫔分量不够,就都拎出来,阖宫上下的女人加在一起的分量还重不过个进宫不到一年的吗。
皇帝冷哼一声,“还有内务府怎么回事?谁传的谣言,宋妃怎么就奢侈成性了!”
庆平苦笑,掌管内务府的是燕王的舅舅,整个内务府基本都在贤妃的手里,还不是她说谁奢侈,谁就奢侈。他哪敢查。
“皇上,要不您让贤妃问问。”
又是贤妃,皇帝皱了皱眉,默不作声。过来会儿,挥挥手叫庆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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