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头升的早,光线透过格子窗给雪稚如玉的肌肤镀上一层莹润的光。
两个宫女依照庆平总管的吩咐在东暖阁服侍,往来无人,便在廊下说着悄悄话。
“宋娘娘真好看,我要有她十分之一便满足了。”
雪稚醒来便听人夸她好看,心情不错,撩开床幔。听见里头响动,两个宫女吓了一跳。
“娘娘醒了,可要起,还是再眯一会儿?”年长的那个反应快些,拉着另一个进来行了礼。
雪稚笑一下,说起。
这一笑把两个宫女看愣了。一双剪水眸,水光盈盈,似会说话一样灵动的紧。那柳叶眉微微一蹙叫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掌心。
再往下,漂亮的小琼鼻,粉嫩花瓣唇,无一处不精致。更难得她有一身冰肌雪骨,十指修长柔软细腻,脖颈纤长白嫩,就连胸前也圆润挺翘。真是个精致的无可挑剔的美人儿。
“这是给我准备的?”雪稚指着衣架上的宫装。
“是的,娘娘。”
年长的宫女率先回神,开始给雪稚梳洗打扮。
一早上,庆平就张罗人备好了服饰和洗漱用品。雪稚穿一身粉白云纱绣百花穿蝶宫装,这个颜色就适合她这个年纪,娇嫩的颜色都成了她的陪衬。
年轻的那个宫女挑了一支红珊瑚金钗,既配雪稚白皙的肌肤,又衬她一头青丝。
“娘娘戴这个一定很好看。”
雪稚也喜欢红色,唇边不由得微微弯起来。
她浅笑的模样像荷花初绽,清纯干净,漾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年轻的宫女捂住心口,低下头不敢再盯着瞧。
早点很丰盛,雪稚这个点起来算是很晚的,一般人日上三竿去御膳房还真提不到早膳。也是庆平心思细,上朝前叫宫女去提了放在小厨房温着。
年轻宫女说这些的时候,雪稚想到昨天说书一样的中年太监,不由的笑了下,“庆平公公费心了。”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都觉得宋娘娘性子真好。
也是,年纪小呢。比宫里人心思单纯多了。
年长宫女叫明月,性子沉稳。年轻宫女叫朱砂,略活泼些。不过能在养心殿当差,也活泼不到哪里去,说话做事很有分寸。
雪稚也没打算套她们话,是以临时搭档的主仆三人间气氛倒还好。
忽闻殿外一道浑厚的中年男音传来,雪稚手中筷子顿了一下。两个宫女也都朝门外看去。
皇帝下朝回来了,雪稚应该去请安。她刚放下筷子,庆平就手持拂尘急匆匆进来,“皇上说了,宋娘娘先用早膳,请安之事不急。”
言下之意,前头有事,她不宜过去。果然,雪稚又听外面想起一道温婉女音。
贤妃一早上得知金元宝进了慎刑司,又听宋雪稚宿在养心殿,便知不好,金元宝失了手。贤妃立即让心腹去慎刑司,绝不能让金元宝的嘴吐出永和宫一星半点事情!
等皇帝下朝,她便来养心殿这边堵人。
“皇上,臣妾听宫人回禀,储秀宫的宋妃昨夜未归,不知去向。后宫都翻遍了,也寻不见人,这可如何是好。臣妾如何同燕王妃交代啊。”
贤妃年近四十,保养得宜,雍容华贵。她脸上满是急切关心,皇帝一时竟然瞧不出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朝堂上被几个迂腐书生怼了一早上,他也没精力去猜,不耐烦道:“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储秀宫的宫人都是摆设吗?”
皇帝的火气不是一般重,换作以往,贤妃是不会往枪口上撞的,但今天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自己撇干净。最好,给那小贱人泼上一盆脏水。
她眸光一闪,道:“皇上,昨夜臣妾宫里的金元宝带人去寻宋妃,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也不见了。这一个两个的,臣妾心里着实惊慌,万万别出了大纰漏啊。”
“哦?贤妃说说,能出什么纰漏?”
皇帝眸色深深,贤妃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她扯了扯嘴角,“臣妾不敢说。”
“贤妃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跟朕说?”
贤妃慌乱跪下,“皇上明鉴,臣妾一心为皇上,只是,只是一切是臣妾的猜测。怕脏了皇上耳朵。”
皇帝翻开奏章,殿内一时安静得过分。
他不接话茬,贤妃抿抿唇,接着说:“臣妾也是今早才听说,金元宝有那方面的癖好,平时就对一些漂亮的小宫女动些手脚。宋妃那样标致的仙女儿样貌,臣妾就怕金元宝一时把持不住,犯下大罪。”
贤妃的嗓音素来温柔,揣度之意叫人浮想联翩。她说完,掀起眼皮,乍见一道影子落飞来。
“砰”
定睛一看,是皇帝掷了手中的奏章,正巧落在贤妃眼前。贤妃冷不防吓一跳,只见皇帝面寒如冰。
“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不严。现下也不知宋妃在哪里受罪,还请皇上派人赶紧将妹妹找出来。”
贤妃情真意切,言谈之中就给那个小女子定了罪。皇帝目光幽深,许久,他道:“贤妃管教不严,罚俸一个月。”
“臣妾认罚。只是,宋妃妹妹无辜,她······”
不等贤妃说完,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贤妃退下吧。”
贤妃作欲言又止状,最终低头告退。垂眸时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华贵的宫装跨过高高的门槛,外头日头升至中空,刺眼的金光在贤妃眼前一晃,接着她瞧见了那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女子。
娇颜似花,乌发如缎,亭亭玉立宛如池塘初荷,好个娇嫩的年纪。
贤妃面色微僵,目光从她包裹纱布的手掌略略一扫。再抬眼,笑得温婉和善:“宋妹妹,见到妹妹安然无恙便好。皇上也真是,原来早将妹妹找回来,害本宫白担心一场。”
雪稚躲开贤妃伸过来的手,神色漠然从她面前走过。粉白宫装越过门槛,点缀花间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乘着这细风振翅高飞。
贤妃嘴角微不可察往下压了压。不仅未斥责雪稚无理,反而像一个宽容的长辈。笑一笑带着宫人离开。
殿内,雪稚捡起地上的奏章放案几上。
皇帝走下来,“你都听见了。”
“嗯。”雪稚点头,蝶翼一样的睫毛跟着颤两下。
“那狗东西朕已经料理干净了,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昨晚,金元宝就被逮了送进慎刑司。狗东西嘴硬不说,还敢给小女子泼脏水,一顿大刑伺候,今早就断了气。
雪稚微微一笑,难怪贤妃有恃无恐,原来已经死无对证。可惜了,让那个腌臜东西死得干脆。
被她如水的眸子一照,皇帝有些许心猿意马。
“庆平,送爱妃回储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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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平走在雪稚身后,细数往事。这才发现,出了名贤惠的贤妃,罚俸是第一次吧?金元宝作威作福,有时他这个总管太监也要让他三分,就这么被送进慎刑司了?那个狗东西尾巴平日里多飘啊,没少给他添堵。这下好了,自己作死。
乖乖,不得了。庆平看雪稚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他一高兴,难免话就多了些,不乏夹杂些许提点。雪稚感激他的好意,到了储秀宫,还请他进去喝杯茶。
茶不茶的,庆平不缺这一口,不过,瞧皇帝那暗搓搓的热乎劲儿,庆平便进去了。
贤妃有意磋磨这个新进来的燕王妃的妹妹,分配到储秀宫的宫人不是年纪小就是其他宫不要的。雪稚进宫后被冷落的这半年,有门路的走光了。剩下的庆平打眼一瞅,还真没一个能瞧的。都是怎么训练的,畏畏缩缩,倒杯茶都不爽利。
雪稚笑一笑,“公公坐,昨日也该谢谢公公的。我这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杯茶是我的心意,公公别嫌弃。”
这话,庆平听得慰贴,都是做奴才的本分,不敢居功,但是被人放心上又是一回事了。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金银财宝还真不缺,就喜欢真心实意的。他仰头咕咚两口把茶饮尽。
啧!哪个死丫头泡的茶,苦死个人了。
庆平拧了下眉,对上雪稚单纯的模样,讪讪一笑,道:“娘娘先歇一歇,回头我安排几个宫人来把空缺补上。您这儿缺什么少什么,也尽管着人去奴才那儿说,奴才差人送来。”
“有劳公公费心了。莲心,送公公。”
叫作莲心的,也就是刚才倒茶的小宫女。十岁出头的模样,被主子点了名,立时像个惊弓之鸟,缩着脖子。
庆平往外走,没好气的问了句,“刚才的茶是你泡的?”
莲心讷讷点头。
庆平哼一声,“能把上好的碧螺春泡出那个死样子,咱家服气。”
莲心听完都快哭了。蔫蔫儿走回去。
雪稚正在清点原身留下的东西,见状笑问怎么了。莲心老实回了,哭丧着一张脸,“主子,奴婢做的不好,庆平总管会不会给咱们穿小鞋。”
莲心想,再没有谁比宫里的太监小心眼了,她倒好,一惹惹了最厉害的那个。当下觉得天都要榻了,吧嗒吧嗒掉眼泪珠子。
这姑娘比原身还要简单,却救了原身好几次。记忆里金元宝来储秀宫欲行不轨之事,好几次这丫头听见原身的尖叫闯进来撞破了金元宝的“好事”。
“乖啦,不哭,庆平公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那是提点你呢。”雪稚擦掉小姑娘的泪水。
“真的是提点?可奴婢听着不像是好话。”
“那,你自己倒一杯试试。”
“奴婢不敢,这么好的茶叶。”莲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茶叶听说一两金子才得一两呢。
雪稚笑,“不尝一尝,你怎么知道自己泡茶的技艺好不好。再者,这是本宫赏你的。”
莲心犹豫两下,果断倒了一杯子,感觉捧着的不是茶水,是金子。她小心翼翼的抿一口,忽的变了脸色,小脸皱成包子。
太苦了!
“真有那么难喝?”雪稚递一个蜜饯。
小丫头这回没推辞,一口含嘴里,深深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儿才开口,“庆平公公不愧是宫里第一太监,莲心佩服。”她就抿了一小口,庆平公公可是咕咚咕咚一盏。啧啧啧,果然能当大太监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雪稚笑一笑,正好原身的东西理了出来,挑了一块祥云样式的靛青绸缎,“你把这个送去给庆平公公,算作赔礼。还有咱们储秀宫缺的东西。”说着雪稚坐下写单子。
储秀宫缺的东西不少,冰鉴、熏香、床幔······
雪稚刚坐下,斜刺里忽然伸来一双手。
“清梧来。”
相比相貌平平的莲心,清梧算是难得的清秀小太监,瞧身量约莫十八、九岁,就是耳朵下颌骨上有一道疤,约莫半指长,清秀毁了一半。
雪稚把位子让给他。记忆中原主多次与金元宝错开,当时都有清梧在身边,雪稚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巧合。
写好单子,叫莲心送去,怕这丫头路上遇见什么人被欺负,还特意教她,别傻不愣登受着,只管报出储秀宫的名头来。打今日起,没人能欺负得了储秀宫上下。
不怎么聪明的莲心怔怔看着雪稚,忽然咧嘴笑了,拿上东西就跑出去。
“这傻丫头朝我笑什么?”雪稚喃喃。
清梧恭立在案几旁,清秀的脸上一抹极清浅的笑。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碰上一个好主子,怎能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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