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逼仄的马车内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六月的天并非烈日炎炎,却也还是将法一热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法一想着,该如何措词才好。思齐曾经惊讶自己第一眼便看上了芃姬,究竟是看上了芃姬哪里。

    自己总是笑笑,喜欢一样东西也许会因为这个东西有用,或是这个东西能吃美味,又或者这个东西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又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就只是琼林宴上自己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那双眼,就只需要那么一眼,就把她记在了心里。

    好看,在所有人眼中恐怕无一人觉得芃姬不好看的,可是法一清楚的知道,自己却并非是因为那皮囊心悦她。

    “在臣的心中,从未用长相好看或者难看来评价殿下。在臣的心中,殿下很好。”千般好万般好,绝非好看这样简单的一个词能够表达她对芃姬的看法。

    芃姬看法一的眼神已然能用上端详二字,她看得仔细,连她眼上的睫毛都能数的清楚,她想从法一的面上看出些什么来。虚伪,狡诈,这些通通都没有。

    她看到的是一脸诚心,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诉说她的诚实。看吧,殿下,我是真的觉得你好。

    怪不得父皇如此高看她,这样一个能够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的人,又怎能不在朝堂翻云覆雨一通。

    芃姬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人,就像父皇所说,他终有离去的那一日,届时她的那几个哥哥无论是谁当了权,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八岁,当年自己不过是八岁便让她看清了她心中所有的亲人。

    老大英王,东宫之位最有希望夺下的人,曾经在先皇后的灵位前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自己母妃的坟墓挖出,暴尸三日,以慰先皇后之灵。对死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这个大活人。

    老三德王,为人阴鸷,与所有的兄弟姐妹均是毫无来往,但却曾在自己八岁最狼狈的时候,他面带笑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亲自踩踏了自己的手掌。

    至于剩下的彦王、济王,她曾以为走得最亲近的两个哥哥,曾经就站在八岁的自己面前,面带嘲笑,鄙夷。

    而那一年,不过是母妃刚去世,父皇终日沉浸在悲伤中,连朝都不上,更无精力来管后宫。而年幼无人看顾的自己只能接受那些后宫娘娘脸色的大转变。

    芃姬这时候却是羡慕极了法一,她羡慕法一能有这样一个隐藏自己的本事。如果自己不管对谁说了什么,都能让所有人觉得自己一脸真诚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驸马觉得本宫好,本宫也觉得,驸马甚好。”芃姬做不到法一的本事,她只能接受父皇给她送来的法牢酒。

    “殿下,你原谅我了?”法一有些惊喜。

    “夫妻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既然驸马已经受到了惩罚,本宫便也不再追究。”

    法一总算觉得,那隐隐作痛的膝盖,没白痛。

    两人一回到府上,芃姬便大改之前不愿搭理法一的态度,先是命人拿了御赐的祛瘀膏给法一,还在离开卧房去书房前对着法一很是温柔的叮嘱了一句,“驸马定要仔细抹药,以免留下疤痕,本宫会心疼。”

    就这样一句话便将法一高兴的在床榻上大了好几个滚,她那会觉得,就是真要了她的命,她也甘心。

    芃姬一到书房,便将兰叶喊到跟前问话。

    “兰叶,你常年管着淡闲茶馆的事,可有打听到一些魔镜之事?”

    正在给芃姬捏肩的竹香手一不留神就用大力了,疼的芃姬嘶了一声,皱眉看了一眼竹香。

    竹香偷偷瞟了个眼神给兰叶,对方也正疑惑的看向她。

    “殿下指的是?”兰叶试探着开口。

    芃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含蓄,毕竟兰叶几人均是小姑娘,可能并不晓得魔镜为何意。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说的仔细些,“就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事,就好比宫中有些宫女相处出感情来了,那档子事。”

    兰叶听着耳根都红起来了,果然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她实是不明白,已经有了驸马的殿下为何对这事好奇起来了。

    “殿下,奴婢这就去查。”

    芃姬默认颔首,兰叶便赶紧出去干活了。

    倒是留下来捏肩的竹香,有些还惊在那话中,她想着莫不是殿下真要处理了驸马,然后发现男人都是坏的,想找个姑娘?

    原本这在京州贵族里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特别是□□皇帝兴女学后,女子不再束手缚脚后,这样愿意终身不嫁与女子私下来往的人就多了起来。

    当然她还听说也有男子家中爱养些清秀的男子,但那大多数是不影响子嗣的情况下,才被家中长辈允许的。

    可那是公主殿下啊,要是真正大光明的找了女子,还不得被朝臣给弹劾。

    不行,一定要将公主殿下劝回迷途。

    “殿下,您真决定将驸马爷给……”处死二字竹香没说出口,但公主殿下定是知晓自己的意思。

    两人已经相处十余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竹香的按摩手法越发好了,芃姬舒服的闭起眼。

    “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本宫既想要这天下,那作这天下之主,又怎能全凭心情用人。法牢酒此人不仅有才且有手段,那本宫就该学父皇,将她的用处放到最大。”芃姬慢吞吞的说。

    竹香心中一顿,手中动作却是没敢停,“那驸马爷还在,您是想在府中养几个?”

    竹香想想以后公主府便像那些王爷府中一样姬妾众多,热闹起来,竟不知自己这个大总管该作何心情。

    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该去打听打听那些王府的女人月钱多少,一切用度都是按照什么来。

    芃姬却时狐疑的睁开眼,“养几个什么?”

    竹香听了脸都要红了,怎的主子还硬是要自己说出口,真是难为情。

    “奴婢说的自然是女子。”

    芃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本宫要在府中养几个女子?要作何?可是府中丫鬟不够了?”

    竹香正羞的很,她实是不明白主子今日怎的就一定要为难自己。

    她刚想说出“自然是要做床伴”,便被咚的一声给吓回去了。

    天花板突然掉下一团黑,直接砸在了两人的面前。

    竹香吓得就要喊刺客,待她听见那声音时,差点没给她气得背过去。

    “公主殿下,你可别找新女人啊,我们大人会伤心死的。”

    那从天而降的大黑影正是法思齐,她正在房顶找机会向芃姬解释一下,谁知让她一来就听见那丫鬟说要找几个女人,急的她一下没踩稳就给掉下来。

    还好她反应快,刚触地便跪的稳稳当当。

    她见芃姬不答应她,只是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生怕这芃姬公主真要将她的族长给杀了,立马喊起来:“公主殿下,你可千万不要杀了我们大人,都是我的错,我们大人吩咐了我跟公主殿下禀告要带若姐儿去玩的,可是我给忘了。公主殿下,我们大人真的是个好人,你就饶了她吧。”

    芃姬这才将心中刚刚那点惊吓给平缓过来,“哦?你是说驸马吩咐了你的事,你却给忘了?”

    法思齐猛的点头,“是啊,公主殿下,你可千万别怪我们大人,要怪就怪我吧。”

    芃姬扯着嘴角,“既如此,本宫准了。”又朝着竹香吩咐了一句:“竹香,既然驸马的这位长随知错了,本宫便准了他,让他替驸马死吧。”这么重要的事一个小小长随敢忘记,谁信?

    不过是想随意找个人出来顶顶罪罢了。但既然决定好好用这法牢酒,配合一下也未尝不可。

    竹香笑着福了福身子,“奴婢遵命,这就去喊护卫进来。”

    法思齐:……

    她……就是随口说说呀,“别别别去。”法思齐跪在地上,急急的喊着扑向竹香,趴在地上抱着竹香的腿不让她动脚。

    竹香见这长随竟敢大胆的抱着自己的腿,那张脸都要埋进自己的双脚中,原本就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女子的脚是何等的私密。她气的脸更红了,“你这下贱的登徒子,放开我。”她抬腿想挣开,却被抱着太紧,一下没抽出脚,倒是把自己给反扯的身子不稳。

    除了自己胸前那撞击的一痛,竹香什么感觉都没了。

    芃姬看着眼前的凌乱,自己的大丫鬟正趴着压在一个长随的背上,这副场景真是,胡闹。

    一个能将自己的表情,想法,眼神都能隐藏的那般好的人,为何有这样一个长随在身边?

    难不成这个人是法牢酒给自己的□□,是想让自己被这假象给迷住,相信她法牢酒不是个有城府的人,不再防着她?

    她法牢酒怕不是以为自己如此愚笨,会信了她这等小伎俩吧。

    待竹香撑着起来后,芃姬哼了一声,“原本就是戴罪之身,现下还更是伤了我的大丫鬟,罪加一等,看来本宫不想你死都不行了。”又对着竹香吩咐道:“竹香,去告诉梅花,带人将这长随拉下去给处理了。”

    她法牢酒以为自己是个傻子,自己便给她点颜色瞧瞧。

    那法思齐却是吓得不行,“别别别,我不是故意的啊,哎呀,这位丫鬟姑娘,伤了哪里,我来给你揉揉就好了。”

    法思齐说着就要上手,被竹香大喊一声,“梅花姐姐,有刺客,快来救我。”

    那一声求救震耳欲聋,将法思齐震的双眼通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遭遇的,传说中的河东狮子吼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从芃姬那里得到点怜悯,转头一看,那芃姬却像是早有预料,正一脸笑意的捂着耳朵看着自己。

    还没等她来的及继续求饶,就见这房中多了一女子,且来者面色不善的朝着自己走来。

    她刚想溜,就听见族长夫人幽幽的说:“休得逃走,要知道你可是替你家大人顶罪的,要是你跑了,我可得去抓你家大人了。”

    法思齐这下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思考一下要不要跑。

    这就思考的时间,就被四个穿着黑衣的女子一张网给网住了。

    在法思齐被网了拖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跑。

    正在卧房擦药的法一突然觉得打了个寒颤,手抖了一下,药膏戳到伤处,疼的她钻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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