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梅雨季时,农村除了防沟堵塞并照看自家稻田,便没什么特别要干的活,基本清闲的可以。
所以金梅一和陆有斌说完上学的事后,陆有斌打听到牛二哥周末回回乡下时,当日便带了颗自家后院种的西瓜上门拜访。
下午时,陆有斌回来,便喊了金梅跟陆衡州过来堂屋。
“爹问你们,真的要上初中,不是说说玩的?”陆有斌开口便是这一句。
“当然不是说玩的,这种事哪能说玩呢。”金梅表态道。
“爹,我这次是认真的。”陆衡州也说。
陆有斌不担心金梅,他知道金梅是个说了就会去做的人,至于老三……有不良记录在,复又问一次。
“真的认真?”话落,又说:“要知道你这次上学,除了爹得给你做担保外,还得有老师愿意替你推荐才行,所以你真的是认真的,不会让爹难做人,也不会让那愿意给你推荐的老师丢人?”
陆衡州面容严谨的点头,“爹,我是认真的,就想好好上学,争取以后能吃饱,赚很多的钱。”
一般人说这种保证话,无非是成为有出息的人,陆衡州倒好,简单又直白,让人听了还真是……莫名好笑又觉得可爱,金梅还真忍不住笑了出声。
陆有斌亦是笑了开来,还拍了拍儿子肩膀,“有出息!果然是我儿子,也不枉费我在你牛二叔面前保证你这次不敢了。”
“爹,谢谢……”
金梅看着面露动容之色的陆衡州,心想这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娃,下一秒便听陆有斌道:“别急着谢我,你也要谢谢金梅,那天她来和我说要上学的事,还提了你。”
至于提了什么,陆有斌倒是没说。
所以就字面上意思,便这么因为理解不同而产生不一样效果。
金梅觉得,陆有斌该是找了宋云了解陆衡州上学的事,所以这几天宋云很是安份。
陆衡州则是认为,他能够上学,全靠金梅提了这一嘴。
“金梅,谢谢。”陆衡州实诚的道了谢,甚至说:“你当初只上到初小四年级,五六年级的课都没上,考前这段时间复习时,我顺便教你。”
金梅囧囧有神的看着陆衡州,心想:我上辈子虽然挺混的,可好歹是个大学生呀,咋还需要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教小学及初中内容呢。
可在陆有斌满眼放光,一副挺满意陆衡州说这话,也一副为她开心样时,她只能僵硬的点了头,“嗯……就麻烦你了。”
道完谢,给了承诺,陆衡州迟疑出声,“那牛二叔那……”
“不管你有没有考上初中,爹都会去谢他,你别担心。”陆有斌道了这句,便开始说着牛二叔的条件。
“一切和牛小妹跟你们说的一样,但是你牛二叔的推荐也不是随随便便给的,他的条件就是,下周他会带试卷过来测试你们学习水平,通过后,才会和校长说这事,所以你俩这段时间便好好学习就是。”
“那云姨那边……”金梅觉得宋云会找事。
“你云姨那陆叔叔会和她说,她会明白的。”
金梅就怕学习时,宋云会叫他们干麻干麻的,现在有陆有斌这话,倒是让人放心了。
“那我们抓紧时间,现在开始复习吧。”陆衡州道。
对已考入初中的人而言,一周的复习时间绰绰有余,但对金梅这个学习只到四年级的人来说,根本不够,陆衡州既然应允金梅要帮她复习,相对也紧张她能不能顺利考上。
然而金梅并没有这样的认知,对她来说,小学的考试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她回:“不急,现在都快要吃晚饭了,咱们明天再开始吧。”
这会确实是要吃饭了,陆有斌就是忧心金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够复习,也不急这会,便也跟着附和。
“明天再开始吧,晚上学习对眼睛不好。”
都这么说,陆衡州也不坚持,朝金梅说:“好吧,那就明天开始吧,我也趁这时把以前用的课本整出来。”
金梅点头。
这时在外头玩的陆安冬也回来了,一进堂屋就听到老三说什么课本,好奇问:“老三,你说拿什么课本?”
话将将问出,尾随他后面进来,端着烧好菜进堂屋的陆玉芬,张口便是,“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上学要看的课本。”说罢,一脸好笑的看着二哥,“二哥你不知道这事嘛?枉费你跟金梅那么好,她却没跟你说她跟三哥都要上学的事。”
陆玉芬刚从她娘口中得知金梅要跟三哥一块上学的事,知晓他俩可能不用干活了,内心止不住嫉妒,正是不得劲时候,听到二哥说这个,自然拿话膈应一向和金梅好的二哥,就看对方能不能闹一下。
即便不能闹也无所谓,反正说了,心底快活就好。
谁料她话说完了,二哥不仅没闹,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关你屁事。”陆安冬没好气,随即像个没事人般,坐在椅子上等吃饭,也和平时一样,用那十分欠的语气说:“学习是好事呀,人家金梅肯上进,你眼红?”
陆玉芬那不得劲的情绪,蹭的一下,全都上来。
可还不等她发作,她爹已是看了过来,那皱起的眉及板起的脸,透出的不悦是清清楚楚,令她冲上的气一瞬堵在心口,差点没岔了气。
陆玉芬秒怂,“不说了,灶房还有菜,我去端。”菜一搁桌上,赶紧借口出堂屋。
这事就像个小插曲般,无关痛养,可到了晚上,却是让在意的人彻夜难眠。
“别再翻了,翻的我也睡不着了。”
粗哑的鸭嗓音自耳旁传来,陆安冬着实是没再翻来复去,可这安份也就仅仅维持了几秒,连一分钟都不到,复又一个翻动。
陆衡州那快合上的眼,因身旁人动作频频睁开,无奈道:“你要是睡不着,看是要去外头跑一圈还是再去冲个澡,别在这翻的我没能睡。”
每到快睡着就被吵醒,陆衡州就是闷葫芦,葫芦里的水也有些滚了。
沉默一阵漫延,就当陆衡州觉得这次应该能睡了,陆安冬出了声。
“老三……”
陆衡州没应他,但是原本闭上的眼已经睁开。
眸里跳着火花。
等了等,陆安冬也没说话,陆衡州火花顿成了火苗。
二哥向来是好眠,如今翻来复去一副我睡不着样,也只能是心里存了事才这样,他当然不会再傻的睡觉。
免得又被吵醒一次。
“有事就说,说完睡觉!”他道。
陆安冬一瞬为这话笑了出声,烦躁的心绪似也因这笑,破了那份堵意。
“老三……”陆安冬顿了顿,然后像是组织好了语言,才说:“你为什么想上学?“
话一出,陆安冬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但凡家里有个会读书,家里又供应的起的,谁不愿意上学,去拼当城里人机会。
“我不想种地。”
果然如此……
他果然脑抽的问了个早知道的蠢问题。
就当陆安冬自嘲着,也想让老三不用说,赶紧睡觉时,接下来的话让他沉默。
也让他陷入了一阵思考。
“不,正确来说是不想种一辈子的地,连八里村都没走出去就结婚生子,那样我会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没去做也没争取,就这么庸庸碌碌的过了一生。”
毫无星光月色的夜晚,屋内戚黑一片。
拂入窗的晚风里,湿闷微凉,还带来此起彼落的蛙鸣声。
少年的声线嘶哑又粗糙,却意外的与窗外蛙鸣声和谐,陆安冬过往听着这声音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亲弟话里是这般充满理想抱负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从未认识过这个弟弟般,陌生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苍然,也让他晚饭后,躁了许久的情绪,如燎原大火般烧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当身旁人都在为自己的人生规划并期待,而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时,那种恐那种慌让他无措,也让他想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
可当这想法一起,却又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
所以他就急了,才有了现在这样如困兽般的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陆安冬终于缓和了那份情绪,心绪也在这万籁俱寂下,放大了无数倍。
“老三,我问你,金梅她……”
“嗯?”
听着这困意十足的鼻音喃声,瞧着月光撒落下,面前稍显稚嫩却已有了少年样貌的面容,陆安冬突然意识到,弟弟长大了。
当初面团似的小小人,如今都已长成了少年……
少年有了自己的想法与理想,那么和他同岁数的金梅,想来也是。
他是蠢了才会去问这个明摆着的问题。
金梅去上学,之后他的人生,便少了她并行,那么以后谁还和他去江里摸鱼捞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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