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晚饭后,金梅被陆有斌留下谈话。
“金梅,你这年纪再过两年便能相看人家了,正常人家都会让自家闺女干活学点东西,这样未来嫁人时,也好不被婆家嫌弃。”
听到这个开头,金梅囧囧的看着陆有斌。
正想说她没要那么早嫁人,也打算靠父母双亡的那份保证当个城里工人,就听对方接着说:“可叔知道你的状况不一样,你十八岁后就会有工作,不会在乡下,便也没让你下地干活,但是……”
听到这个但是,金梅心底有种不好感。
“但是你云姨说的也没错,你虽然以后会去当工人,可这时候不磨练,以后去了城里干活,再轻松的活也干不了。”
宋云这是记恨自己揣着那么多钱吗?
金梅苦着脸看着陆有斌,“叔,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这也是为你好,不然以后你一人住在城里,没法吃苦咋办?你也别担心,叔不会给你太累的活,明天我会叫老三教你怎么做堆肥。”
“堆、堆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堆肥就是把茅厕冲出入坑的粪便挑起,倒入放着烂菜叶等物的桶子里混和。”当然还有其它的,不过细微的陆有斌觉得,明天让老三带一遍,金梅就知道了,不用他再说一次。
于是,金梅就这么被坑了。
而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坑了,只陷入在自我情绪中。
上辈子再苦再累,啥脏活都干的她,只觉那就是极限了,却没想,这辈子不缺钱的她,居然落得了挑夜香的命运!
挑夜香!
让她屎了吧!
*****
不管屎不屎,茅厕这些屎,她得一杓杓的捞起来。
陆衡州还很照顾她的生理状况,一早,在她等着吃饭时,就说:“爹和我说了,现在你跟我去茅厕那干活,不然等你吃完早饭再去。”
陆衡州话停顿在这,露出一脸你懂样。
金梅一点也不想懂,闷着脸,和陆衡州去茅厕旁的大坑。
“这个长杓是用来挑粪的,这个桶子里已经有一些烂菜叶,等会你就把坑里的东西挑入桶子里,记得不要撒出来,然后再加这些东西拌一拌。”陆衡州一边说一边指着物品,教她怎么做。
金梅就这么捏着鼻子,从头到尾都没吭过一声,直到他说:“这样你懂了吗?”这才出了声。
“你示范一次给我看。”
陆衡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了抹弧度,“你有一整天的时间慢慢来,我去吃早饭了。”
想坑对方一次自己就少一杓子的金梅:“……”
什么兄弟姐妹互助互爱都是假的!
看着坑里不断蠕动要爬出来的肥腻虫子,金梅头皮一阵发麻,胃液一阵翻滚,只觉隔夜菜要吐出来了。
操蛋的挑肥!
她最怕这种光溜溜的虫子啊啊啊!
哪怕做了心理建设,用的还是绑了棍子的长杓子,金梅还是挑了两次后,就受不了的跑到旁边吐了起来。
等吐完后,去压水井那漱口时,还没定下的心,这会也有了决断。
去他的磨练!
金梅苍白着小脸去找陆有斌。
梅雨季时,是陆家最闲的时候,陆有斌只和老大两人一天一轮的,去自家沟道看有没有堵住,至于其他人,各自玩去。
今天恰巧是老大去,陆有斌一吃饱,没事的他又开始捣鼓着上次做到一半的木头。
金梅来找他时,他还说了句,“金梅你这么快就弄好了?”
结果抬眼,看到她面色苍白时,为之愣住。
“叔,我不要挑粪!我怕那些虫子!”一说起虫子,金梅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差点又要吐了。
不过这样的干呕,反而把陆有斌吓了一大跳,忙给她拍背又递水,“叔不知道你怕虫子呀,咋不早说呢,说了叔就不会让你去干这个了。”
“所以叔的意思是,我不挑粪了,会再给我指别的活吗?”
“嗯,你云姨说了,这时间得好好训练你,你看,这不去堆个肥,你就不能……”见金梅哀怨的看着自己,后面‘不能承受’等字,都吞了回去,改成,“那你今天休息吧,叔也想想要给你干什么活。”
听到这样的回答,金梅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现在十四岁,距离十八岁还有四年,若依陆有斌‘为自己好’的想法,那么她得干四年活。
想混吃等死一直倍受阻碍的金梅:“……”
金梅没走,她问:“叔,我想问你,我十八岁真的能得到国家分配的工作吗?”
记忆中,陆有斌只提过一次,所以她得确定真实性。
“当然能,你爹娘遭难登记在册,有档可查,你满十八岁后绝对会分配工作。”
陆有斌说的笃定,金梅却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接着问:“能确保我以后分配到什么工作吗?”
陆有斌摇头,依他所知的回答,“咱们国家这么多人,哪能确保给你什么工作呢,只能看当时职缺了什么,把你塞到那儿罢了。”
听到这,金梅一颗心微沉。
“学历会不会影响分配单位?”
“当然影响,你想,你要是目不视丁,怎么可能给你安排文员工作?同理,你要是学习好,学历高,也不会大材小用,自有好去处。”话毕,陆有斌基本上已经知道这孩子担心着什么了。
他安抚似的道:“你也别担心,等你年岁到了,叔叔会再帮你说说,让你干轻松的工作,不让你吃苦。”
金梅一时没说话,只苦着脸。
就在陆有斌还想出声安抚她时,便听她应,“知道了陆叔叔,谢谢你,那我回房了。”
陆有斌看着她的背影,顿时有种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新增一个问题的感觉。
不自觉的,又操起老父亲的心。
*****
金梅并未把陆有斌安抚的话听进去。
毕竟是自己的一生,把希望寄托在这虚无飘渺的一席话,将来要是领导不给陆有斌面子,她找谁哭去?
这不是不相信陆有斌,而是不愿意拿自己的将来豪赌。
她苦了上辈子,不想再苦这辈子。
紊乱的心一定,接下来该怎么做,金梅蔫的那几日,内心其实都有着模糊想法,所以这会开始思考时,思路很快便明朗起来。
金梅不是个拖拉的性子,即便前些天被打击的蔫了吧唧,可遇事时,也只勇往直前,不会原地等死。
回房后,她开锁了五斗柜,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盖有军区戳章的信件。
她拿出来,一封封打开重新看。
一会,挑了几份,找了会纸笔,开始写起回信。
待信件写完时,又觉得有些虚,毕竟这些军人叔叔多年来都给她寄东西,她若不表示点什么,还真有些啥了。
恰好家里时常有老战友寄来的包裹,这些纸箱都被拿去茅草矮棚堆着,倒也省了买纸箱的钱。
金梅取完纸箱回房,便将汕头坝收购的干货自空间取了出来,装入编织袋内,再把写好的信装入书包,然后背起书包,拎着纸箱及编织袋出房门。
金梅再一次找了陆有斌。
陆有斌见她拎着这些东西,开口就是,“给部队里的叔叔寄东西?”话落,也没等她回,又说:“那些叔叔都是看着你出生长大的,即便多年过去,你在他们心里也是不一样的,保持联络,对你也好。”
后面这番话提点意味十足,不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人,根本不会说。
金梅心里有点感动,点着头,“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就给几个叔叔回信,我还给钟叔叔及葛叔叔捎了汕头坝里捞上来的海鲜干货,就不知他们喜不喜欢了。”
陆有斌愣住。
金梅口中的钟叔叔,是她父母当年任务要救的重要官员,至于葛叔叔,便是下达指令的长官,这两人可以说是间接害死金梅父母的人,也是常年过年过节给金梅寄东西,从不曾间断过的人。
他没想过金梅能原谅他们俩,毕竟这些年,金梅从没给他们写过一封回信,又何况寄东西呢。
所以现在他很意外,但也开心,毕竟那时,谁都不愿意牺牲谁……
金梅不知道自己铺后路的打算,引起陆有斌一番感触,将手上东西搁下,拉了张矮凳坐在他旁边,说着:“陆叔叔,我要上学。”
既然决定,上学这事便不能担搁。
陆有斌那拿刻刀刻木头的手,顿了顿,毫不意外的说着,“叔刚就想,你问那些是不是想上学,没想到还真是。”
媳妇建议金梅年满十八前好好干活磨练性子,这点虽然不错,可跟上学比起来,反而是上学好点。
毕竟有学历在,未来又何愁分不到好单位?
所以金梅有这份上进心,陆有斌完全赞成,也不啰嗦道:“你想上学,叔自然觉得好,但是上学这事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毕竟你先前才上到初小,我得先帮你问问才行。”
“这事上次遇到牛秀燕时,她和我说了一嘴。”金梅将牛秀燕那天说的特殊入学办法说了一遍。
陆有斌听完,点了点头,“叔知道了,不过牛小妹不是老师,她也是听她二哥说的罢了,有些可能不一定正确,叔还是亲自跑一趟牛家,问问牛二哥再说。”
说的也是,谨慎点为好,免得空欢喜一场。金梅想。
“陆叔叔会顺道帮阿州问上学的事吗?”
陆有斌正拿起旁的凉白开喝,听金梅突兀的关心起老三上学的事,诧异了一瞬。
不过想想两人一块干活了几天,熟了后,金梅知道这事,关心也很正常,便也不意外。
“就顺道问吧。”陆有斌说着,随即面上透着不解,喃喃道:“也不知老三是咋想的,当初考中初中不去上学,气得我拿棍子揍他,现在又说要去上,简直是……儿子都是讨债!”
陆有斌到底是随军打仗了几年的人,知道外头如何,也希望儿子们有出息,所以老三闹这一出,是让他高兴也生气。
金梅听着这番话,整个讶异了。
陆衡州当初考上初中,不让上学不是陆有斌的意思,是宋云自作主张来着?甚至,陆有斌这当爹的根本不知道,自家儿子真正没去上初中的原因?!
窥陆有斌碎碎念叨着老三如何如何,金梅觉得这就是真相。
然而这种事,当事人陆衡州都没去说了,她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去说呢,一旦说了闹个不好,里外不是人,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虽是这么想,但末了她还是提点了句。
“云姨似乎不乐意阿州上学,至于是什么原因及情况,陆叔叔还是自个去了解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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