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翌日大清早,沈长安就醒了过来。

    酸痛缓了些,她起床洗漱好又煮上糙米,昨日的猪草还能将就再用,也不打算今早再去割。

    灶里烧着火,沈长安简单收拾着行头,却借灯火发现一处不同,她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家墙根下的蚁虫残骸,心道今年怎么蚁虫如此之多,却也没继续想。

    沈家清贫,没什么好卖的,鱼塘里的鱼过了冬日并不太肥,小小只卖了不划算,何况镇上文人商客吃鱼生并不要这些。

    沈长安到院子里绑了捆木柴,又到灶房炭罐内取出攒了好几日的木炭。这些也能卖三四分钱,够买个大白面烧饼。

    回到房中,她从木柜最下层拿出了个小木匣子,木匣子内零落放着些物什。沈母到死也没典当说是给她做嫁妆的玉簪,家中的地契土契,她的牙牌,还有个小红荷包,里头装着两百多文钱。

    沈长安拿过小红荷包,取罢五十文铜钱,剩下的又被她放到木匣子里藏在了衣柜内。她将枕芯里顾宁给的银两拿了出来,这些银钱几乎都是一两一块,取了两块妥帖放进荷包,这才将余下的都重新放置于枕芯内。

    简单吃过粥水,给猪崽小黑安排好吃食,方背上满筐的木材炭块上了路。

    扶余镇两日一赶草市,每到赶集的日子,村口就会早早的有王大强等着,他家有驴车,专门载人往返村里镇上,一人两文,赚些小钱营生。

    王大强今日也早就牵着驴站在村口,他头上戴着项四角幞头,一身筒袖夹袄瞧着就暖和。一见沈长安,便朗声打着招呼:“三妞啊,这么早就去镇上啦。”

    沈家清贫,往日赶集从不坐驴车,他自然晓得,便未唤她揽她生意。

    “是啊大伯,早点去置办好东西,也好早点回来。”沈长安小脸浸着汗,额前散落的黑发亦染上了几分潮气,虽怯生回他,脚下也没慢。

    “好嘞!路上当心些。”

    她点头拜别,继续沿着土路走,瘦小单薄的身子与背后满满一筐柴炭对比,分外不相称。从村里到镇上,按脚程得走上一个半时辰,若是走慢,到镇上就不算早了。

    待到镇上,天色已亮了起来,背衬里差不多浸湿了透,所幸沈长安穿的是葛麻衣衫,里衣见不着的。

    集市内格外热闹,周遭几个村的人都来这镇上赶集,她挤过人群,选了个空地将背篓放下,在喧杂声中喊着贩卖薪柴炭火。

    沈长安一双眼黑润清柔,模样生得好看,又叫卖的最是便宜,不过一刻钟就将柴炭尽数卖尽,收了六个铜板,才重新背上背篓,开始自己的采办。

    集市两侧琳琅摆满了各类小摊,吆喝讨价声混杂一起,卖铺合、屏帏、洗漱、时果、腊脯家畜,野味吃食,各类东西,好不热闹。

    她已好些时日没来集市,要置办的东西自然就更多,买好油盐酱醋,又买了好些香料,零零散散占满半筐。

    怕顾如珩吃不惯她家被舂的细碎的糙米,又买了五斗精米,米店掌柜是个心善的,见沈长安满头大汗,便让她将米先放在这,晚点都置办好了再来取。

    她涨红着小脸,再三谢过掌柜才出了店,先前买了胡人贩的脂麻油,沈长安想着再买些肥羊膘回去熬。

    到时候把羊膘切成块焯一下,往锅里倒些水,再将焯好的肥肉倒下去。慢慢熬到水干吐油,放进姜,葱,花椒,等到油全部出来,沥进盆中盛好,乳白又香,拿来做菜顾如珩定是会喜欢。

    她这般想着,就愈发有干劲,各种腌肉干货买了一堆,直到压弯脊背直不起身才罢休。

    又喘着粗气到米店里,谢过掌柜的,一人拖提着米,挤过人群往镇口走,想着今日怕是要坐驴车了。

    王大强将赶集的妇人们载到镇里,就在镇口东处牌坊下等她们,待到妇人们置办好物件,才回村去,却没想沈家三妞背着一大筐手里提着大袋往他走来。

    他摸了摸下颌胡子,笑着问:“三妞,你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可是要办宴?”

    沈长安虽想着伺候神医孙女的事不过寻常,却也没说透:“不是的王大伯,神医要北上,托我每日做好饭菜给神医孙女送去,并不是要办宴。今日怕是要劳烦大伯一番,置办太多只能乘驴车回去。”

    “哪有的麻烦。”他眯笑着收过沈长安递来的两文钱放到了袖兜内,替她将米提到了车上。

    明日就得做饭给顾神医孙女送去,沈长安想了想,觉着买的还不够齐全,便托王大强替自个儿照看会儿,将背篓随米袋一道放下,重新进了集市里。

    她在一老人家那花三文买了个竹篓,又买了杂七杂八好些东西,这才背上已满的竹筐打道回镇口。

    王大强驴车上已然坐上了四五个妇人,都是镇里的婶子,徐婶子见她回来,赶忙招呼:“三妞就差你了!”

    沈长安疾步走过去,放好背篓坐在了驴车最外侧,王大强看人尽数到齐,这才抽着鞭子催驴往回赶。

    妇人们知晓她家境,见这些东西是沈长安买的,不免讶异,各怀心思叽叽喳喳问了过来:“三妞,你这是发财了?不晓得的还以为谁家有喜事要操办。”

    李家娘子应和着也道:“这些东西买下来,怕是要花不少银钱。”

    沈长安摇首,听她们语调愈发阴阳怪气,只得简要将原委说了遍,几个妇人听完,心头思绪各异。

    林家婶子一想不对,这顾神医是个有钱人,托她置办孙女饭食,定是要给酬钱的,瞧沈长安买了这么多,给的自然还不少。

    糙黄的面皮上堆起笑,眼里俱是精光,她拉过沈长安手握着问:“顾神医想必给了好些,他是个心善的,三妞定然少不了酬钱。”

    李家娘子接过话:“对,你快说说给了多少。”

    末了又酸溜溜补道:“这等好事怎么轮不到咋们。”

    林婶子李娘子在村里是有名的嘴杂,沈长安若如实说了,指不定要被夸大成甚么样,到时候流言杂语不好交代,便红着耳稍撒了个谎:“神医给了六两银子,不过都是用来置办东西的,并...并没有酬钱一说。”

    她如此模样,林婶子这人精似的定然不信,估摸着肯定是给了,就算没给,从银子里捞点油水也分外多。故而心下不快,一把将她手甩开,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这般好事轮到三妞,还是因人命好,我们这些糙老妇,就莫要想。”

    同行的徐家大婶听她这幅口气,一猜就知林婶子在想些甚么,刺她道:“林婶子你说的什么话,顾神医可是村里的活菩萨,他托人办事自有他的道理,就算是托了我们这些妇人家,不也得好生伺候照料着,哪有什么轮不轮着的说法。”

    林婶子不好嚼顾宁舌根,便愈发不喜的侧过头去,同李娘子念叨起了家长里短,不再理这沈家孤女。

    沈长安也抒了口气,朝徐家大婶感激的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坐在驴车上,看向路边一侧景色不语。这么些年过来,早就习惯了。

    驴车走了大半时辰,就到了苇塘村村口,一众人各自收拾东西往家走。沈长安见放在里侧的背篓内少了快腊肉,愣着神回头看往村里走,正笑的开心的林婶子,小嘴抿着,愈发沉默。

    王大强见她敛眼沉默着,费力背过背篓,半佝偻拖提着米袋往家里走。实在看不过,想着沈父在时同他交情也好,便将沈长安放在树下的另一篓背了起来,大步走到她跟前,提着米袋另一角爽朗笑道:“三妞你今日只坐回程却给了两文钱,我替你将竹篓背回去,就当是抵你的来程了。”

    沈长安擦过汗,眼中带着笑谢道:“那就谢过王大伯了。”

    “哪有什么好谢的,我还要谢你给我多找了份生意。”

    王大强健谈,一路上问她地里庄稼怎么样,走了一刻钟,从村口到了沈家不远处。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了絮絮叨叨的妇人骂声,好似是来找他的。

    沈长安转过身,汗水淌过眼角,她抬袖擦干净才看了清楚,来人正是王大强媳妇王林氏。

    王林氏乃方才林婶子的三妹子,为人蛮横爱计较,遇见赶集回来的林婶子,听她说自家男人同沈家孤女走的近,还说笑着送其归家,不大避嫌。

    原来先前林婶子见着王大强替沈长安背提竹篓,就在王林氏耳前嚼了嘴,顺带添油加醋了把。王林氏一听,自然怒从心中来,心道好你个狐媚子,人还没长多大就学会勾搭野男人了。

    便连忙放下撮箕就往沈家这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嚷骂:“好你个王大强,赶集回来还不归家,遭哪家贼老虔婆骗了去!”

    沈长安远远就听见她在嚷些甚么,侧过头向王大强道谢道:“多谢大伯,背到这就行了,离家不远我两下就能背回去。”

    “好嘞。”

    王大强才放下背篓,王林氏就走到了他跟前,横着眼一把将他扯了过去,转过头来又朝沈长安皮笑肉不笑道:“三妞,原来是你,我就先带着你叔走了。”

    不等她答话,就拧着王大强往回走,边走边大声骂,也不知骂给谁听的:“好你个王大强,走了个贼老虔婆不知又被谁家小狐媚子勾搭了,长了本事了!”

    王大强红着脸斥道:“你在胡说些甚么,何处来狐媚子不狐媚子的,丢不丢人!”

    “怎么,一个床头睡了几十年还嫌弃我丢人了!”

    吵的愈发凶,喧喧闹闹着走了远。

    沈长安收了笑,眼角盈着不知是汗还是其他的水光,继续往沈家走去。往返三次,才总算将所有东西搬了回来,又从菜田里割了把韭菜回来小炒,就着早晨的米粥简单吃完填肚子。

    只不过心间到底酸楚难忍,便红着眼角,安静坐在胡凳上发了会儿呆,大半响才起身将买的东西妥帖分拣放好。腊肉同海味挂好在灶房里,菌菇干货摊晒于竹匾上,想着山里笋子该长出来了,这个时候的笋子最是好吃,嫩脆不苦,便寻思着下午收拾妥当,不若去山里挖点笋子回来。

    复将羊膘切成小块,烧着灶火熬油。熬好的油闻起来格外香,这般深吸了几口,令沈长安自欺的觉着尝到了羊油滋味,终是心情好了些,浅笑着露出了两个可人梨涡。

    她洗净手脸,将屋内蚁虫残骸扫净,又系上荷包,提着竹篮往村东的赵婆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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