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睡了两刻钟,沈长安醒来,揉了揉眼,见屋内唯余下两三人,便起身走至屋中安静等着。

    扶余镇山清水秀,因这山水,常出美人,沈母当年年少时便是镇上最好看的,沈长安长相随了沈母,隐约还要出色几分。她生的潋滟清扬,眼角微微下垂,显出一份惹人怜爱模样,现下眉眼惺忪,就愈发娇俏可人,叫人看了心软。

    村中不乏长舌妇,都说她这般,面相是苦的,加之命硬克亲,往后日子定不会好过。沈母秀丽标致,农妇们背后亦埋汰其是个别家的小妾,富人不要的破鞋,被休才为家贫的沈父娶了回苇塘村。

    自然,大多妇人家也不大瞧得上沈长安,破鞋生的女儿,克死了双亲,哪里又是好,这双眼生的跟狐媚子差不多哩。

    如今世道,常人对孤女总是恶毒。

    这两日夜里风大,顾家院落地上俱是枝叶枯草,顾宁现下看的妇人,腹腔肿的老高,一张脸蜡黄不已,她见顾宁还要看一会儿,加之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便走到檐下,取过扫帚替顾宁打扫院落。

    院落大,还摆着各类草药,沈长安便扫的愈发小心,她将倒下的凳子竹匾收拾好,才扫罢就见顾宁站于檐下招手:“长安啊,别扫了太麻烦,快过来。”

    “不麻烦的。”沈长安将扫帚置放好,走到顾宁跟前。

    见顾宁硬要她坐,便不拂好意坐在长条凳上,双手拘谨放在腿上,又问:“神医今日可是有甚么需要长安帮忙吗?”

    “哈哈哈哈,自然。”顾宁笑着捋了捋胡须,回她道,“我有事要出躺远门,去东京汴梁,路上往返需得数月,我怕这一走,孙女无人照料,便想着托你帮我照拂数月。”

    沈长安一愣,不知顾神医今日找她竟是为了这事,又听他继续说道:“我这孙女,性子孤介清冷,长安你是省得的。我本想着从镇上找人来照料她起居饭食,可到底不安心,不熟悉镇里头的婆子厨娘们,怕她们照顾不好,就想说请你帮我照料她几月。”

    她年幼时,见过顾神医孙女数面,那是个谪仙似的人,可脸色总冷着不说话,看了叫人发怵。

    顾宁于她有大恩,这也不算甚么大事,自然会应下,可沈长安总怕照顾不了神医孙女,便绞着手回他:“神医托我,定是会尽心,只我怕手脚粗鲁,伺候不好小娘子。”

    顾宁摇头:“说什么伺候,你俩年岁相近,唤她清渌就是。平素我这糙人做的吃食清渌也不嫌弃,长安你一人打理农事,不肖管她起居,只需每日送两顿饭食就成。自然,你这般劳累,我也没甚么拿的出手,每月给长安你十两银钱,八两用去做顾家琐事开销,余下二两就是你应得的酬钱了。”

    见她吓极摆手欲开口,顾宁连忙打断又道:“长安你别辞了,村里我念想着就你心思纯良最合我意。这二两银子是你该拿的,你若拂了去,就不好了。”

    自仁,孝以来,米石不过七八百,江南东西两路一两银钱合乎两千文,千文作一缗。虽当朝定下规矩,钱法私用则随其俗,二两银子亦是够寻常人家数月开销,自然于沈长安言是笔天大的款数。

    况且她尝听镇上吃茶闲人谈道,如今朝廷白银存量甚少,金银并不做寻常使用,少见的很,顾宁此番动辄几十两的额数,绝非寻常豪绅能给予的。

    自己替顾神医照料孙女乃是应当,按理就不该拿,何况钱数巨量。沈长安蹙眉忙拒绝道:“神医,小...清渌我定当是会全心照料,你若给这钱,就是见外了,神医的大恩大德,长安本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见她眉眼诚挚清明,顾宁愈发满意。

    他捋着胡须笑:“你若不收下,我去寻镇上婆子厨娘,怕是给的酬钱更多。一事归一事,这些年你不时送来的吃食零嘴,早抵了那涩苦草药,何来报答之说。”

    “长安就莫要推辞了。”

    沈长安见顾宁坚持,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心间滋味杂陈。

    思忖几息,只得应下来:“那长安定会好生替神医照顾小...清渌,神医北上不肖再劳心。”

    “哈哈哈哈,我就在这谢过长安了。”

    “不,不谢,我应当的。”她耳稍脖颈微红,被人这般言谢,总归不大习惯。

    顾宁配着草药,似想起什么,又道:“清渌医术精湛,再过些年怕是要在我之上,我北上这几月,来诊病的找她就是,我也放心。过段时日差不多到农忙,长安你不用太过精心准备饭食,简单就好,清渌从不骄奢。”

    他来苇塘村的头几年,沈母尚且还在,沈长安年幼生得可爱,又格外听话乖顺,来取药时总要送点东西,帮衬着打扫庭院。哪怕后来沈母西去,也是逢年过节送些自己不舍入腹的野味零嘴来,滋味尚佳,顾宁自然放心她来照顾自家小主子。

    沈长安闻言点头,可依她的性子,却又哪会真的简单了事,她应了顾宁,自当要办的周到。又将堂室中打扫了干净,摆好凳椅,见顾宁忙着抓药,没什么再可帮衬,这才往山下自个儿家去。

    顾宁估摸着要去三四个月,便给了四十两银钱,沈长安一路分外小心,走几步便要摸一摸荷包,生怕将这些银两给丢了。可她又怕这般更招人耳目,便走的愈发快,回到家中,赶忙将银钱放置于衣箱最底层,思忖片刻后不安心,又取出藏在床上枕芯里。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财物,加之是用来照顾顾宁孙女的,就格外小心谨慎。本想着下午去麦田里除杂草,如今亦不敢出门了,取过锄头,就在屋外不远处菜地里翻土。

    不时还要瞧瞧路过的是些什么人。

    菜地里种的都是些时令小菜,种了一大茬韭菜,苋菜,青菜,冬日里种的萝卜也个个白嫩圆滚滚的,家中池塘边栽了丝瓜南瓜,还种着豇豆扁豆。这些都是沈长安的心血,省吃简用了月余,靠着卖鱼攒下的铜钱买的菜苗种子。

    虽猪豚低贱便宜,文人乡绅不大瞧得上,可家中那只猪,就是沈家最值钱的。

    说到这只猪,还是三叔家母猪下的崽,沈父家中排行老二,三叔乃沈父胞弟,心头怜惜沈长安年幼丧双亲,也格外照拂她。哪怕三婶泼辣,也没多收纹钱给她抱了只猪仔,还私下里还了三十文。

    猪崽是好东西,猪粪还能挑来施肥,沈长安见青菜苗长势不好,个个蔫蔫的,除完草打算挑粪来施点肥。甑子里尚余有米糠,正好可做晚食,她掐了把苋菜在溪水里洗净,又到灶房将火烧了起来,简单干炒下盛起来放到了一侧。

    而后洗净掺上一锅水,想着后日便要开始做吃食给顾家小娘子送去,今晚洗个澡明日前往镇上赶集,置办些油盐酱醋香料回来。

    茅厕挨着猪圈,沈长安将柴火加上,从猪圈旁取过粪桶,装满大半,颤颤悠悠小步挑到了菜田里撒肥,来回两次,身上沾满异味也不大在意,看着菜田,心里总归欢欣。

    农家人,干活时哪有什么可娇气的,吃得饱肚子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忙活一整日,左右不过尚未及笄的女子,一坐到长凳上,酸痛倦意就大肆袭来。沈长安取过干净的换洗衣裳,从锅里舀出一桶热水就着皂角洗净头发,又舀出两桶提到茅厕里,才抱上衣物进去洗沐。

    三月末天黑的早,待她洗完出来,日头早落了下去,沈长安摸索着将油灯点燃,才算给这昏暗的堂室添了分光亮。只不过旁毗子油,烟味尤臭,不能旧用,否则就别想晚眠了。

    小黑站在门口摇尾吐舌,不时叫上两声,该是渴极,沈长安连忙给破碗里添了碗水,看它大口大口舔喝起来。又抱着衣物去溪边浣洗晾好,今日之事才算彻底做完。

    炒好的苋菜端到略陈旧的木桌上,沈长安就着米糠吃的香甜,又剩下半碗给小黑做晚食。

    小黑生的似它主人,瘦弱小巧,沈长安洗罢碗筷,蹲下身子一遍遍抚摸着它脊背,等摸够才洗净手上床休憩。

    一到床上,疼痛裹挟酸意令人不适。沈长安用力揉捏了番肩头,小口软糯的“嘶”了声,摸到枕芯里的银钱,方才松了口气,闭上眼几息后彻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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