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塔塔的话刚说完,年轻人脸上立即露出喜色,但马上又淡了下去,苍白地看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在看自己,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左右张望,然后掏出手机按了一圈,递到张塔塔面前:“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同好,你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歌?”
张塔塔愣了一下,接过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打了几行字。
“我叫周振,你刚才真是太大胆了,这车上除了我们都是鬼,一不小心都要没命!不过幸好,这次演绎的时限不是太长,现在我们只要扮演好乘客的角色,等到公交到站就好了。”
张塔塔看得一头雾水,她迅速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然后将手机还给他:“你手机里的音乐真多呀,你看看,我喜欢这几首。”
——演绎?时限?扮演?什么意思?
她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个叫周振的年轻人似乎知道得很多,难道现在出现的一切就跟他口中的“演绎”有关?可是为什么是她?又为什么会有几个活人混在一群鬼怪里面?
岂料周振拿到手机之后脸色唰地白了下去,手一抖,手机就掉了下去。
嘭的一声,吸引了其余人的目光。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周振更是浑身泛起哆嗦。
这是周振第二次参加演绎,他原本是个音乐发烧友,因为一次阴差阳错,买了一张死人唱片,从而走上了噩梦演绎这条不归路。但他就是再新手,也清清楚楚知道一条规定,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演绎里的鬼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在噩梦演绎的过程中,冥冥中会有一种神秘力量限制鬼怪,让他们同样扮演某些固定角色,比如说,现在这辆公交上,鬼怪们同样扮演着普通乘客的角色,在限制因为某种条件被解开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不普通”,如果你的“特殊”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渐渐察觉到事件的古怪,那么他们就会渐渐想起自己的身份,化身鬼怪,大开杀戒。
那他刚才做了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既不知道演绎又不知道时限,难道她也是鬼?
周振冷汗涔涔,怕得浑身哆嗦,那他刚才的举动不就形同自杀了吗?想到这里,他心里犯苦,绝望而又恐惧地迎接接下来的异变。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并没有等来任何改变,女孩慢吞吞地把手机捡起来,“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坏。”她迅速地在手机上又敲了几个字,而后将东西还给了他,俏皮地眨眨眼,“这下你可要好好拿住了啊。”
周振一愣,战战兢兢地接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并不是鬼。
他抬眼看去,女孩笑起来,瞳仁漆黑明亮,十分讨人喜欢。
顿了顿,周振颤颤地又敲了几个字,“我没想到你和我的喜好一样,有点太激动了,你再看看这几首有没有听过?”
——你是新人?
新人?张塔塔皱皱眉,“嗯……我没听过,现在大家都在车上,不太方便,我给你个联系方式,回头我们看看。”
——什么新人?我只是普通地搭个公交回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周振同情地看她一眼,原来和他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地卷进演绎之中。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你现在扮演好乘客的角色,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不一样”!等到公交到站就好了,卡牌上面只有这个指示,我们只有等!
卡牌?
又出现了新的名词。
张塔塔思索片刻,决定暂且不去想这些问题,如果周振真的知道些什么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跟她之前想的差不多,就是要等,等到公交到站。
顿了一下,她把手机递到周振手中。
——有没有说要等到什么时候?
下一瞬,她看见周振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张塔塔心底一沉,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就是没有答案。
没有人知道,这辆公交什么时候到站。
她还想问什么,颈侧突然阴恻恻传来一道冰凉的气息,她蓦地一哆嗦,下意识就要尖叫起来,又在声音发出前咬牙止住。
“你们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张塔塔回过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大伯,穿着朴素,皮肤黝黑,一脸好奇地探着脑袋凑过来,张塔塔记得他,原本是坐在后面的,脚边放这个大蛇皮袋,手里还有个大草帽,似乎是从乡下来的,可能是个农民。
还不等张塔塔和周振回话,这位大伯便笑着冲张塔塔竖起大拇指:“你这姑娘,刚才做得可真棒!当时那小女孩可真可怜,我正想站起来帮她,没想到你就先起来了,还刺了那婆娘一顿,真好、真不错!”
看来是没什么恶意。
张塔塔特意不去看大伯窗里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
“嗨,行了,别谦虚了,大伯看你顺眼,也是可怜的,被那个婆娘害得没了位置坐,你去,坐我那位置吧。”大伯爽朗地摆摆手,“小小年纪,不能被某些不要脸的老太婆给祸害了。”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张塔塔瞅见邻居大妈恶狠狠地瞪过来:“你们两个说谁呢?真嘴欠!”
张塔塔也不喜欢她,立即怼了回去,“谁不要脸就说谁,阿姨如果非要站出来那就是阿姨您吧。”
邻居大妈气得立即站了起来,伸出手指戳着张塔塔的方向,“你这臭丫头,欠教训是吧。”
张塔塔嚣张地冲她扬了扬下巴,有这大伯站在她这边,她倒也没那么害怕,如果按照周振的说法,公交里的鬼怪目前还处于“普通人”的状态,现在,就连鬼怪都站在了她这头,也就是说,她的行为是符合“常理”的,并不会突破某种界限。
甚至,或许这样做才是对的。
大伯马上就挡在了张塔塔面前,脸色一沉:“我倒要看看你要教训谁?”
这位农民大伯,年纪虽然大了,但或许是因为苦活做得多了,所以人高马大身材强壮。他脸一沉,倒有几分唬人,邻居大妈脸色变了又变,气得憋红了脸,但最后只能留下一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便坐下。
大伯一转头,又冲张塔塔竖起大拇指。
“你这姑娘还挺厉害的!”
张塔塔笑眯眯摇摇头,“大伯您还是坐下吧,我年纪小,是该站起来运动运动。”
大伯看她这样,也没办法,便又坐了回去。一旦有人开了头,公交里说话的人便多了起来,学生妹的同伴探着脑袋回头看,小声问她有没有事。学生妹摇摇头,怀抱着婴儿的女人面相温柔,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亲眼见了刚才的状况,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而那几个穿着球服的男孩开始讨论起今天的比赛,那几个上班族倒是疲惫地没什么话好说,至于前面那两位老人,则一直手牵着手,低声笑着说着话,看起来十分恩爱。
张塔塔发现,现在公交里虽然吵闹了起来,但是跟刚才情况却不一样,玻璃窗里映着的鬼怪模样并没有太大改变。
倒是仅少的那几个活人,露出了非常忐忑不安的表情。
尤其是周振,因为大伯的突然靠近,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着抖。张塔塔看不下去,一直手按在他肩膀上,用力掐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跟大伯说话:“大伯,我看你也不像本地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来搭车呀?”
肩膀上一阵疼痛,周振蓦地清醒,然后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了。
现在张塔塔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表现!
而他们几个,反而因为太过紧张,成为了异类。
想到这里,他又是敬佩又是后怕地看了眼前这个女孩一眼,明明长了一张天真可爱的脸,甚至是第一次参加演绎,在公交里几乎全都是鬼怪的情况下,她竟然能保持冷静和鬼怪交谈!
周振天生就胆小,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做到像她那样,他白着脸,只好闭上眼重新戴上耳机,装作听音乐的样子,至于另外几个人,多多少少也参加过几次演绎,很快也反应过来,做出“普通人”该有的姿态,扮演他们本身的角色。
接下来只有等待演绎到达时限!
而这边张塔塔已经和大伯打开了话茬。
大伯一听他的问题,脸上就带了一点欣慰的喜悦,“还不是因为我闺女!”
“您闺女?”
“我们家,上上下下都是干农活的,前年孩子她娘得了白血病去了,死前盼着孩子能考上大学长点出息,这不,我闺女还真争气,今年真的考上了,就在这城里,说是名牌大学。不过她没怎么离开过家,前几天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想家,我这不就亲自过来一趟了?”大伯说着说着,脸上笑意更深,“我给她带了一大袋的玉米过来,孩子喜欢吃,现在哄好了,家里还有活没干完,我才赶紧回去。”
张塔塔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窗里,大伯身上没有什么伤,但是脑袋上被砸了一个大窟窿,眼睛鼻子都在流血。
“你是哪里人呀?”她问。
“平政人。”
“平政?”张塔塔惊讶地睁大眼睛,“平政好远呀,你接下来要去火车站,可是这趟车不经过火车站呀。”
“不是不是。”大伯摇摇头,“我去汽车站。”
“汽车站?”张塔塔闹不明白,“坐火车不是更方便吗?”
说到这里,大伯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字,不会订火车票,又不好麻烦闺女,汽车还便宜点,夜班车最便宜,接下来的钱得攒着供闺女上学,我家就我一个能干活的,就这么一个闺女,哪能随随便便浪费。”
张塔塔抿了抿唇,突然有点接不上话。
她想说:可是你已经死了呀,那该怎么办?
这整辆公交里的人,又有谁是真的该死?
谁没有自己的苦?
那个女人怀里的小孩还不满一岁呢,那几个学生,正是蓬勃生长要去参加高考的年纪,未来可期,但都没有未来了,还有那两个恩爱的老人,他们本该安安稳稳地结束一生。
除去那点害怕,张塔塔突然觉得很难过,这辆公交,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但张塔塔的悲悯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瞬,一道刺耳尖叫将车里的所有人都带进了恐惧之中。
邻居大妈蓦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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