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太平

小说:明月见我笑我穷 作者:月里灯
    花见月还没说话,好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柱子上的纪明卿先抬手打了个招呼:“哦豁,宴大国手来了!”

    “什么大国手?”花见月心想自己就去打个架的功夫,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纪明卿来了精神,一骨碌坐直:“你刚刚不在不知道,宴道友出战棋道,上来先解残局,十三道残局从南到北一一下过去,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然后与人对弈,对手是棋道有名的人物,这一场我没看,但是听说眼看就要赢了——要不是突然起雾打断了比试,你现在面前站着的,就是本次春会棋道第一。”

    花见月诧异地看了宴长临一眼,心想没看出来啊,这人果然厉害。

    宴长临兴致却不怎么高昂,摇摇头:“下棋很累,再下去我也有点吃不消。”

    说话间啾啾从宴长临的肩头滚到花见月的怀里,拱来拱去叫个不停,花见月手忙脚乱去哄它,差点被一爪子挠到手背上。

    “下次带你下次带你……”花见月说着好话,最后啾啾把脑袋往翅膀一埋,不吭声了。

    花见月扭头,纪明卿已经笑弯了腰,江不恨咳嗽一声,故作严肃地喂鱼,但花见月分明看到他肩膀在抖,估计是在憋笑。

    花见月瞪了纪明卿一眼,要不是怀里还抱着鸟,能一掌呼他背上。

    纪明卿做无辜状,心想你凭什么只瞪我一个,那边那个孙子明明也在幸灾乐祸。

    宴长临皱眉,认真打量了花见月一番:“怎么回事?”

    花见月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还有没拍干净的尘土,是刚刚打架时蹭脏的。

    宴长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花见月讨好地把手里瓜子献上,眼神乖巧,看的宴长临不忍心不接。

    宴长临能猜到刚刚那漫天剑光和一阵寒雾与花见月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问。

    反正总结下来也无非又遇到了不怀好意的杀手,大体过程他都能猜到。

    他只是说:“下次不要再以身犯险。”

    花见月笑着应承下来,心想若能闲着喂鱼养花自然很好,但总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他不犯人人来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一定要去做,或许可以让我知道……我伤的没那么重,不是不能帮你。”宴长临叹了口气。

    花见月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诚然,他有不提前与朋友说的理由。比如杀手时时刻刻盯着他,而他的计划不能提前让敌人知道;比如他不想让朋友陷入危险……但提前暗示一下,至少还是做得到的。

    让人为他担心,花见月略感愧疚。

    旁边的纪明卿闻言附和:“就是嘛,要做什么事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去帮你打架嘛。”

    花见月刚刚升腾起的歉疚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你还是好好摇你的扇子吧!你还打架?恐怕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打不了架,要喊人救命我也可以帮你跑腿啊!”

    花见月丢他瓜子:“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江不恨呵呵一笑,问花见月:“用不用我帮你揍他?”

    “揍揍揍,直接上!”

    湖心亭有些热闹,宴长临有些无奈,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瓜子,还是轻轻笑了一下。

    ……

    春会因为意外被打断,又很快重新开始,一切归于平静。

    琴棋书画的成绩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要等到战道结束才会一起公布。花见月没事干,跟着纪明卿和江不恨四处游荡,从盐水毛豆吃到豆腐粥,瓜子花生等零嘴一刻不停,真把春会当成春游了。

    夜里几人以花见月终于摆脱阴魂不散的杀手的名义,没有回学宫安排的临时住处,而在青山上纵酒高歌,一直浪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朝日初上,战道也如期而至。宴长临没有上去打架的想法,花见月几人更没有。纪明卿端了一盆盐水毛豆,早早地占好视野好人也少的位置,准备吃着零嘴看戏。

    “人呀,就是活的太累。要懂得享受人生,比如躺着吃……”

    他话还没说完,江不恨啧了一声:“就知道吃。”

    纪明卿手一抖,刚剥好的毛豆掉在地上,恼了:“吃怎么了?碍着你事了?你陪我豆!”

    江不恨当做没听见。

    纪明卿还想说话,前方传来一阵高呼,几人齐齐抬头,发现是战道终于开始。

    战道参加的人一向最多,分成三座演武台同时进行。距离几人最近的这一座,第一场上来了一男一女。

    纪明卿又重新剥了豆吃,含糊不清地说话:“这一场系瞽宗对东序,我用半盆毛豆做注,赌瞽宗赢!”

    半晌没人理他和他对赌,纪明卿感到有些寂寞,决定自己把半盆毛豆吃光。

    “这一局肯定是瞽宗赢,没什么好赌的。”花见月给宴长临介绍,“那个抱着琵琶的少女是瞽宗的音修,名叫秋意晚,很出名。”

    出名到花见月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画师都知道的地步,那可确实是很出名。

    说话间,透明的阵法开启,将整个演武台包裹,以免打到激动时误伤台下人。

    春风过,琵琶动,刀光起。

    宴长临听了一会儿,赞叹道:“好曲。”

    确实是好曲,只是结束的有些快。

    一盏茶的功夫,胜负已分,胜的自然是那位名叫秋意晚的琵琶少女。

    阵法撤下来的时候,有围观弟子惊讶的“嚯”了一声。演武台以极其坚硬的青金石造成,此刻上面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但不是刀痕。

    原来声音化作利刃,也可以削石断玉。

    人们再次认识到了那名少女的琵琶曲的恐怖,纷纷让开一条路,目送少女远去。

    江不恨看了一会儿,站起身离开了:“我去找点酒,光吃豆没意思。”

    ……

    “学宫不愧是学宫,底蕴深厚。”某座小楼露台上,一位锦衣男子端着手里的茶盏,笑呵呵地赞叹了一句。

    他便是深受新皇信重的平安侯,大雍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能与他共同饮茶的,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物。

    应南歌坐在左侧,亲切一笑:“侯爷谬赞。”

    上庠学宫的李司业坐在另一边,吃了口茶,笑着点点头。

    三人脸上一片春风和煦,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扭过头,心里都在犯嘀咕。

    李司业心想应南歌一向嫌弃自己话多,这两天怎么有耐心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眼看还有继续待下去的势头,简直不可置信。总不能还惦记着让他吃果盘吧?操,小气的要死。

    应南歌心想要不是为了看住平安侯不让他乱来,真他妈不想和李司业这话痨待在一个屋子,他好烦。

    平安侯坐立不安,心想难道自己的目的被发现了?学宫两位司业待在这里不走,他想办事很难啊。

    平安侯心情不是太美妙,但他自然不可能表现出来,于是小楼上还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楼外弟子们打架的打架,吃豆的吃豆,一切都有条不紊。

    直到平安侯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了露台边缘,欣赏着春日风景。

    阳光很好,照在瑶池之上,碧波轻柔。没人看见某座白桥下,忽然开出了一朵秀美的莲花。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头,平安侯眼皮一跳,回头便见应南歌笑吟吟地看着他。

    “侯爷在看什么?”

    平安侯干笑一声,摆摆手重新坐下,眯着眼睛继续喝茶。

    ……

    春会的地点定在瑶池,瑶池很大,上面横着许多石桥与亭台楼阁。

    “战道要持续足足五日,最后一日分出第一第二。听说这最后一战,地点就在在瑶池上这座石台。彼时天光云影、刀光剑影共徘徊,一定很美。”纪明卿拍着栏杆,有一种高歌赋诗的冲动。

    花见月兴致很好,拉着宴长临谈天说地:“我觉得我这次肯定能拿画道第一,除非有人故意不想让我赢……”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你说,我现在要是去卖画,能不能涨价钱?”

    今天又是需要为鸟食发愁的一天,吃是人生第一等的大事,口粮问题就是最重要的问题。

    宴长临与花见月相识不久,对他很多事并不很了解。比如此刻,他有些疑惑:“卖画?”

    在他想来,花见月是天赋很高的修行者,平日里操心的应该是如何修行的问题,为什么要卖画?

    花见月理所当然道:“对啊,我也是要吃饭的嘛。”

    他吃饭事小,啾啾也要吃饭才是重点。

    宴长临愣了一会儿:“也是。”

    花见月有些高兴的和他讲:“我在洛城开有一间画阁,到时候你可以来玩啊……你在看什么?”

    顺着宴长临的目光,花见月看见石桥的阴影里,开出了一朵莲花。

    水面上铺开一层层轻如蝉翼的花瓣,共有十三瓣,如梦似幻,美的不真实。

    午后的暖风荡漾,莲花四周的水面却慢慢凝结成冰,冒着森然寒气。刺破水面的冰晶很锐利,像是一柄柄杀气逼人的短剑。

    花见月听到一声嗡鸣,很轻很浅,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那是剑鸣,是他随身携带的惊神剑正颤动不止。

    花见月一把拉住宴长临,往后退了几步。

    “别看,我们走。”

    站在花见月肩膀上的啾啾也适时地叫了两声,好像在提醒他们离开。

    那根本不是莲花,那是一缕凝而不散的剑意。

    花见月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缕剑意,但这不妨碍他谨慎做出选择。不管这朵“莲花”是冲谁而来,是不是与他们有关系,总之先走为上。

    他一点也不好奇,好奇心太旺盛,不利于长命百岁。

    江不恨和宴长临也看见了水中生长的那朵莲花。

    纪明卿很没有风度的“靠”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我眼疼,这什么鬼东西。”

    太过强大的剑意只看一眼就会割伤神魂,纪明卿境界不高抗性较弱,眼睛酸涩也属平常。

    江不恨一向淡定自若,却在看见这朵花的瞬间,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江不恨没什么修为,按理说在场属他境界最低微,但他没有像纪明卿一样闭上眼。

    这不代表江不恨一点也不慌,他喃喃道:“醉太平……十三剑。”

    纪明卿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帕擦泪:“你在说什么玩意儿,‘醉太平’我知道,十三剑又是什么?”

    “醉太平”是一把剑,是与“惊神”“昆吾”“不如归”三剑齐名的“四剑”之一,修真界谁人不知?

    纪明卿自然也知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醉太平”是光墟的镇墟神剑,这些年一直在光墟之主孟江仙的手里。

    “问什么问,就你话多,磨叽什么,赶快走。”江不恨一把揪住纪明卿的领子,把他拉走。

    花见月和宴长临也不再停留。几人很快离开瑶池上蜿蜒曲折的石桥,踏上了岸边草地。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花见月注意到宴长临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面对花见月担忧的眼神,宴长临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有些头疼,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花见月还是不能放心,本想送宴长临去学宫安排在瑶池附近的临时住处休息,但江不恨却坚持要去看下午的战道。

    江不恨的理由很充分:“战道那边考官和同学都在,还是待在人群里比较安心。虽然不知道那朵莲花与我们有没有关系,小心为上总没错。有学宫师长们在,哪怕真是冲我们而来,那道剑意的主人也不敢随意出手。”

    花见月想了想也是,于是几人又围观了一下午演武台上的刀光剑影,可惜这次没了零嘴,难免有些无聊,总觉得不尽兴。

    一直到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几人这才放松了一些,也没了对月饮酒的雅兴,直接回学宫安排的临时住处睡下。

    宴长临还是和花见月一间屋,花见月也习惯了晚上互道晚安。花见月点上油灯,想着白天见到的那朵莲花。

    他回头问宴长临:“你今天下午看起来一直不太舒服,现在还……”

    声音戛然而止,花见月默默闭上嘴。

    宴长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窗外凉凉月色。听到花见月说话,他缓缓回头,目光落在花见月身上。

    黑衣墨发,双瞳幽暗,让花见月想起了曾经那个梦。

    梦里的宴长临浑身煞气,眼神冷漠六亲不认的样子……就像现在一样。

    花见月:“……”好凶哦。

    想打架?

    手里有剑,我还怕你不成!花见月这般想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剑呢?

    花见月告诉自己不要慌,但意识到剑在宴长临手边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剑这种东西,就是一个需要的时候永远不在身边的辣鸡。

    还有宴长临,我那么关心你,你现在和我来这一手,说翻脸就翻脸?花见月委屈,心想这个世界果真很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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