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不像关于织田作的那个那么……那么……玄之又玄？
班吉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他觉得这件事应该会好懂一点才对。
“班吉尔想要杀了他吗？”水月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一丝严厉凶恶的成分。
“……不……不该杀掉吗？”他不太清楚妖怪的来历，也不知道什么不同世界不同宇宙的。他的世界观还没有形成牢固不可破的体系，对出现妖怪也没有多么惊奇，并没有比异能力者让他稀奇更多。按照港口黑手党一贯行事作风，对其旗下所有物造成破坏杀戮的异能力者如果被打败……不就是以死亡作为结局吗？
“无论是赋予他生还是死，那都是有意义的。”水月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你想要杀了他，那也不是不可以。对于你而言，他确实是个该死的恶徒。”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来慎重的味道，说起妖怪的生死，和每天晚上跟织田作之助讨论今晚的晚餐做咸口还是甜口没有什么区别。
不值一提，轻若尘埃。
班吉尔听不出来她的语气里隐含着的某种令人心魂发寒的东西，低下头认真地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把小脸板成有史以来最凶形状。“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每一次在这个屋子里和那只妖怪见到，妖怪看他的目光都令班吉尔非常的不舒服。他知道那是什么目光，那是满含杀意的目光，是想杀了他的目光。他战战兢兢地问过侍奉在水月身边的近侍压切长谷部，问妖怪究竟想干什么。长谷部告诉他，那是不甘心的家伙想要一雪前耻。
杀死他，撕碎他，以洗刷被‘弱小者’打败的耻辱。
明明待在和从前绝对不一样的，温暖又安全的房间里，班吉尔却又开始感觉浑身发冷睡不着觉了。闭上眼睛总是梦到喉咙被撕开的场景，还有妖怪那双令人发寒的眼睛。那和从前闭上眼睛就担心被游荡在贫民窟的野狗啃食不同，野狗只是在觅食，可是妖怪却是以他为目标，一心想要杀死他。
……
这是绝对，绝对不一样的！！！
水月抚摩了一下班吉尔毛茸茸的脑袋，“如果想清楚了，就去找织田作先生借一把木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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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自己想的已经非常清楚明白的班吉尔还手稿的时候，向织田作之助请求借木仓给他。织田作之助有两把老式手木仓，他知道放在哪里，悄悄拿走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已经答应水月不会再不说一声就拿走别人的东西了，谎言在他曾经的生活里是家常便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不想对水月说谎。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为什么忽然想要木仓？”他蹲下身体，面对每一个孩子的时候都拥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和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凶残形成鲜明对比。
……此处应为龙之介点蜡。
“我想要杀掉……杀掉那只妖怪。”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班吉尔总是习惯性的去看脚尖，水月纠正过几次，但现在他只能做到好好看着水月一个人说话。“如果是织田先生，也会……杀掉他吧？”
织田作之助没有信口回答，在回答班吉尔之前，认真地将自己替换了处境，好好地思考了一番。“不会的。”
“什么？”班吉尔睁大了眼睛，十分的惊讶。
“我想要描绘人类，而杀人的人是没有那种资格的。”蹲下的织田作之助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示意班吉尔可以凑近一点。“所以我不再杀人了。”
这是对太宰治都不曾说过的话，如果不是为了好好的引导班吉尔的话，也不会跟班吉尔说半句的。
然而班吉尔的重点却偏移了，“织田先生竟然曾经杀过人吗？！”
他好像头一次认识织田作之助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织田作，嘴巴张的圆圆的。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会儿。“事实而言确实是那样。”
班吉尔比织田作之助沉默了更久，艰难地消化这个事实。他没有考虑过织田作说谎，因为织田作从来不撒谎骗他们。“……但是我不想描绘人类。”
班吉尔的声音是未变声的孩童特有的清亮，因为这些天来舒适的生活已经减少了当初的麻木与疲惫，然而不知为何带给聆听者难以言喻的酷烈感。
或许是因为内容。
他声音不大地跟织田作说。“我只想活下去。”
“听着……”织田作之助握住班吉尔还稚嫩的手掌，“不要因为恐惧而失去那种资格，杀戮绝对不会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那只妖怪很快就会在这个世界消失，在此之前我们都会保护你，你不需要因为担心而做任何事。”
织田作之助是知道的，为什么养着变成普通犬类外表的妖怪。因为那只妖怪的状态太差了，尽管水月想将他送回原本的世界，他的体魄却无法再一次承受时空的冲刷。
其实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妖怪身体好了，他自然而然就会被送回去，再也不会出现在班吉尔的面前让他担惊受怕。
班吉尔沉默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道：“好吧，我不杀他。”
织田作之助松了口气，班吉尔在他这里有良好的信誉。因为凡是答应了水月的事，班吉尔从来都做到了，从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愿，更没有向她说过谎。
没再问织田作要他的手木仓，班吉尔乖乖回到了房间。他的房间里有水月购置的童话故事书，因为他没有机会认字看不懂文字，所以这些书都是以图画为主。每天上午都有固定的一个小时，水月会把几个孩子聚集在一起给他们启蒙。那时穿着千早温柔沉静跪坐在那里的巫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班吉尔心中比她更为神圣更为美丽。
班吉尔看了一会儿书，躺在床上抱着书册睡着了。暮色落下的时候，他踏着稀薄的月光从厨房里摸了把厨刀。长谷部和织田作之助都拿这把刀剁过牛骨头，这是十分锋利的厨刀。织田作三令五申地告诫过他们这些小孩子不要碰好几遍，从来也不许他们拿。
现在班吉尔的手里就提着这把刀。
他对织田作之助说谎了。
班吉尔原本就伴随着谎言长大。
他只是不想对水月一个人说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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