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到了，先吃点好吃药。”郭麒麟进屋放好外卖，把她头上的毛巾拿下，扶她坐起来，拿枕头给靠着，又把自己羽绒服给她披好。
沐卿难受的一点食欲都没有，但还是点头，又想起自己没刷牙，一时有点愣。
“怎么？是没胃口么，没胃口也得吃点。”他打开外卖盒，一边细声温柔的劝她。“不吃东西没法吃药。”
“我要刷牙。”她捏了捏羽绒服的袖子，虽然鼻子不太通气，但还是觉得能闻到衣服上属于他的味儿，是股子能安抚人心的味道。郭麒麟听她这么说就笑，扶着她下床，把她送进洗手间。
沐卿扶着洗手台，整个人没什么劲儿，佝偻着身子看他。“去拿碗，咱俩分着吃。”
他点头，帮她把卫生间门关上，去厨房拿了碗勺回来分盛粥和汤。听到卫生间门开了，就过去把她扶回床上。他本还想喂她，但沐卿拒绝了，自己端着小口小口的喝粥。
郭麒麟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偶尔夹一口小菜或撕一块鸡肉给她。看她端粥的手明明一直微微抖着，却怎么都不松口让自己喂。沐卿慢悠悠的吞咽，尽力忽略嗓子火辣辣的疼，几乎是花费了全部力气才吃下半碗粥，再也吃不下了。
她看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皱眉看他的样儿多招人怜爱，只小声的，近乎呢喃的说。“吃不下了。”
他已经吃完了，见她是实在吃不下了，就把碗接过来放一边，把药和水给她，看她吃了躺下，把被子仔细给她掖好，准备拿着碗去洗。
“麒麟哥哥。”她叫他，带着鼻音，像是只小奶猫。
“怎么了？”他一手提着垃圾，一手拿着碗，完全没有舞台上的星光，全然是个居家男孩的模样。
“别弄这些了，你也很累的，回家休息吧。”她人是烧的有些迷糊，但也没忽略掉他眼下的黑眼圈，分明是休息不好缺觉的样子。
“不累，跟飞机上一直睡觉来的。”他说完就走了出去，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把垃圾放到门外，去厨房洗碗。本来来之前他心底是有点委屈和怒气的，想问问她为什么一直不理自己，明明也喜欢自己，为什么却不想他往前踏一步？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就随着她的步子走吧，只要她在，就行。而且，这次的失联他也有问题，如果他主动问一句，不自己胡思乱想，就不会有这些天的情绪煎熬。
他在厨房站了一会儿，平复完自己的心绪才又到卧室去看她。沐卿小娃娃样儿的蜷在被窝里，明明困得一直合眼睛，却还强撑着不停睁开。
“怎么不睡觉？”他坐到床边，摸摸她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没那么热了。
“你有黑眼圈。”她舔了舔嘴唇，看他的目光其实是没怎么聚焦的。
郭麒麟摸了摸眼下，推推眼镜。“没事儿，时差的原因。”
“我困了。”沐卿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他的裤边。“隔壁是客房，你去睡，不然我睡不踏实。”
郭麒麟叹气，把她手放回被窝，被子的边边角角都掖严实。“好，我去睡，有事叫我。”他给她留了一盏床头灯，看着灯光下已经闭上眼的小姑娘，小心的走了出去。
客房不算大，但很整洁，床上枕头被子都是全套的。他脱鞋躺进去，闻到一股很浅的洗衣液的味道。他以为他会睡不着的，但没想到刚刚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竟然是格外黑甜的一觉。
郭麒麟醒来时屋里是种半明半暗的状态，他坐起身看了眼窗外，月明如水。晃晃脑袋把眼镜戴上，他下床往外走去看沐卿。门一开，他就看见了厨房的灯亮着，还有细小的声响。
“迟迟。”他叫了一声，往厨房去，看见沐卿披着他的羽绒服趴在餐桌上，厨房里灶上开着火，锅里的水滚开，只剩个锅底了。他把火关上，过去拍拍她的后背，看着小姑娘在胳膊上蹭蹭脸，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怎么在这睡了？”
她叫了声麒麟哥哥，突然想起灶上的锅，猛地就要起来，却被他摁住了。“火我关了，烧水干嘛？”他边问边拿手摸她脑门，是凉的，烧应该退了。
“饿了，想煮口面吃。”她把衣服往上拽了拽，仰头看他。
他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多了。“我煮，你教我。”
“先烧水，一会儿水开了煮面条。”她看他进厨房，就拧着身子趴在椅背上看他，等他把水烧上才又开口。“切点葱花儿，冰箱里有猪油，挖一点和生抽、盐、葱花用热水冲开，等会儿把面条捞里就成。”
“这么简单。”郭麒麟拉开冰箱门拿葱，小葱是收拾干净的，他都不用洗，切了就成。
“嗯。”她软软的应了一声，歪头看他。“小时，外公总做给我吃，一勺猪油就能激发出最美的味道。”
他把切好的葱花平均放两只碗里，拿勺去挖小瓷罐里的猪油，拿不准，就到她跟前问够不够，看见她点头，倒像做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笑。
水开，他先盛出两勺冲汤，再把细挂面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合。她说的没错，热水激发出猪油、酱油和小葱混合的香味，不浓烈，可在凌晨沉寂的夜里，这种淡淡的香味简直透人心脾的舒服。俩人挨着坐在桌边吃面，面条煮的稍微软了些，味道也不是炸酱面，臊子面或小面的那种浓烈。清清淡淡的，像她这个人一样，不知何时就钻进了人心里。
吃完面，他进屋去把体温计拿出来让她夹上，趁着这个空把锅碗洗干净。他从她手机接过体温计，对着灯光看，37°2，已经退了不少。
“要去睡觉么？”他看着她，脸色没有那么白了，甚至带着点红晕，嘴唇还是有点干。他黑色的羽绒服里是她墨绿色的睡衣，两种暗色里她的锁骨精致的不像话。黒与绿之间，她的肌肤就是第三种绝色。
“不困了。”他听见她说，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因为她和他又是同步的。他刚刚这一觉睡得太好，现在丝毫没有困意，格外精神，笑着回了一句。“我也是。”
她拿指甲在桌面上划拉，想了一会儿，问他。“去看电影？”
“别闹，烧还没退呢，大半夜往出跑什么。”他立刻反对，这话说的沐卿一愣，随后就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他。“我是说去楼上看，楼上有投影。”
“嗨，吓我一跳。”他也笑，伸手摸他的发顶。“那就上楼去看吧。”
他对楼上更熟悉些，甚至能不用沐卿指点就翻出毛毯。他们分坐沙发的两头，郭麒麟看了看她露在毛毯外头的腿，伸手给抬到了沙发上，虽说是地暖，但他总觉得她窝在沙发上能够舒服些。
她好像并不惊讶他的举动，浅浅笑着调整了个姿势，问他。“想看什么电影？”
郭麒麟看电影的时候其实并不太多，这会儿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看你想看的就行，我也不知道看什么。”
“那看个老片子吧。”她说，抱起一旁的笔记本摆弄。装修的时候特意留了一面墙壁用来做投影，不过她喜欢的片子有限，用的并不算频繁。
她把电脑转向他，让他挑，的确都是老片子，里面的一些电影上映时沐卿还没出生呢。郭麒麟看了几眼，找了一部他没看过的——《南海十三郎》。沐卿看他选了这个片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但却没说什么。
初初他以为的武侠片，实则应该算是一部纪实故事片，属于香港电影的传统戏虐表达手法，几乎将一出悲剧演绎成闹剧。开片是说书人因聚众滋事，被警察带到了警局问话，借说书人之口讲述了粤剧金牌编剧江誉镠———南海十三郎艺海浮沉的一生。从一个江湖艺人口中人们看到了天赋异秉，桀骜不逊，对艺术有洁癖的江誉镠如何一步步从一个名满天下的大编剧到因不肯随波逐流走向堕落审美，坚守艺术的传统与传承而为世间所不容，半生漂泊穷困潦倒，最后被人们看成疯子，在街头无声无息地死去的。
世人多为世俗洪流所裹挟，身不由己。但总有些人，不愿同流。同流者未必低贱，但脱俗者总是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和潮流对抗。郭麒麟觉得他在南海十三郎身上看到了一部分自己，他所坚持的，所期许的，和他那么像。
‘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股票、黄金、钱财，世界大事抵不过是过眼云烟，可一个好剧本，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我的名字我的戏，没人会忘记。’这句台词出现的时候，郭麒麟的心底有江海翻腾，一如他所说过的：他的所有作品，值得被期待，值得被欣赏，值得被铭记。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无限的悲壮，为剧中人，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坚持和志向。他知道自己在流泪，一如往常，压抑的克制的无声的哭。直到，他被一个温暖的带着浅淡香味的怀抱拥住。
“哭出声，我又不会笑你。”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手掌轻拍他的肩膀。这种温柔的包容，像是母亲的怀抱，也像是无尽的放纵。他把头使劲儿埋进她的颈肩里，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没关系，可以哭出声的。”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拥抱他的力气加重了些，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脑勺。“没关系的。”
郭麒麟抱着她的腰，使劲的勒紧，像是要把她箍进身体里一样。她的轻声哄劝安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间的锁，所有的压抑，委屈和不开心犹如泄洪一般奔泻而出，时隔多年，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嚎啕。
沐卿被他勒得肋骨发疼，但还是放松整个身体，任由他抱着自己。耳边是他大哭的声音，带着全力的宣泄和释放，他的眼泪落在她锁骨上，打湿了衣服，也烫的她心底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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