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走到水潭附近。
这水极深,看不到底,不知道是因为黑黝黝的洞壁还是什么原因,整潭水居然呈现出一种浓稠的黑色,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石穴里的空气十分潮湿,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腥气。林珊觉得奇怪,这口潭水既然是在山底,理应是活的地下水,不应该如此波澜不兴才是。
似乎回应林珊的想法似的,水潭里突然“咕噜”一声冒出一个水泡,声音很沉闷,仿佛一个巨大的泡泡破裂的声音。
一个东西似乎从潭底浮了起来,被潭中一层一层的涟漪推动着,晃晃悠悠地漂到了潭边。
林珊愣了一下,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突然浑身发凉。
那是一节腿骨。
……
“有人来过了。”
安夏用紫灵将那根腿骨卷起,垂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的确是人类的骨头,不由心里一突。
林珊觉得自己一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稍退两步,远离了那方深不可测的潭水,这才稍稍感觉安心一点,又忍不住往安夏身边凑了凑。
还是大师姐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师姐,看得出是什么时候死的吗?”薛羽眼里泛起冷光,挨得比林珊更近了些,眼带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林珊:……
安夏沉吟:“应当就是这一次试炼的弟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手中白花花的骨头一甩,狠狠掷入深潭中心,灵力激荡之下,整片潭水溅起了一圈一米高的水花。
饶是薛羽也被她惊了一下。
林珊吓了一跳,急忙离她站得远了点,心里默念道:高手都这般喜怒不定的么?
然而等她回神,却惊讶地发现,那溅起来的水竟然也透着诡异的黑色,黑沉沉的,似乎随时要把人吸进去。
林珊脑门一跳,掌心立刻燃起一道火光。等火光亮起,她微微探头,隐约觉得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幽光闪闪。
一双硕大无比的——竖瞳。
她整个人一懵。
只听安夏高喝了声“退”,林珊的身体却硬生生僵住,直到被一条紫鞭飞速卷住,整个人囫囵被抛离了谭边。
与此同时,薛羽则被安夏揽着急退开,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都习以为常了。只是他扶在安夏左臂上的手松了又紧,眸中压抑着怒火,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吼道:“你不要命了么!”
安夏被他吼得一懵,不明所以地将他放开,面对潭水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便见潭水中一道巨大的长影突然破水而出,前嘴大张,仿佛能吞天蔽日,分明就是一条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黑色巨蟒。
这座山底无比广阔的空间,对它来说竟然显得狭窄,只见这蟒蛇前首高昂,从潭底缓缓盘旋而出,整个洞穴的风息都随着它的动作流动起来。
薛羽将手按在安夏的肩膀上,咬紧牙根:“你不能去。”
安夏回望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颤动了一下:“薛羽,它那儿有我想要的东西。”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非要不可吗?”
“……非要不可。”
“那好。”
盘上岸的巨蟒高昂的头一个猛缩,紧接着突然暴起,它硕大的蛇身跳跃起来,恍惚间要撞破山顶。
安夏盯紧它的动作,刚要拂袖将薛羽送到较为安全的地方,却猛然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腾空而起,四面八方开始聚拢缠绕的黑气,原本就阴湿的洞穴中冷风烈烈,仿佛顷刻间坠入了忘川河。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黑气逐渐聚拢,竟然在空中凝成了一团一团的黑雾,宛如实体。
安夏骇然抬头,便见到薛羽手中竟幻化出一柄黑色法杖。
那法杖简直是该死的熟悉,柄上狰狞可怖的鬼头嘴里含着一颗硕大的绿色珠子,正散发出幽幽绿光。
而他胸前那根细旧的红绳漂浮起来,赫然一颗墨绿色的鬼头坠,双眼正迸发出寒光。
安夏又急又怒:“薛羽,不要!”
而此时在巨蛇的眼中,这几个蝼蚁仿佛在向它挑衅。
它冷冷的竖瞳盯紧最近的那个,庞大的身躯宛如弹簧一样突然跃起,这一跃极高,仿佛它背后生了双翼,但因为身躯太过巨大,竟让人分不清它是不是真的在飞。
就见它猛地向薛羽冲去,暴张的蛇口留下蛇涎,厉如寒刃的蛇牙仿佛在散发着冷光。
薛羽手握法杖,背手而立,眸中逐渐溢出暴虐的杀气。
眼见蛇头的巨影一闪,渺小的白袍少年似乎顷刻间要被它吞入腹中,薛羽的身形所在却突然腾起一阵浓烈的黑雾。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几乎地动山摇,竟是蛇头生生撞散黑雾,直接撞在洞穴崎岖的的山壁上,刹那间山石迸溅。
原地的薛羽竟然凭空消失了。
巨蛇一击不成,暴怒地调转蛇头,发出了“嗤嗤”的怒吼声。
而在巨蛇的身后,忽然凝起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道破空的虚影划过,一根黑色图纹的法杖腾空而起,向巨蛇直奔而去。
山中无风,少年一身白衣,双袖却烈烈鼓起,浑身却萦绕着散不去的黑气,偶然还可看见已经聚成狰狞的鬼形。
他的眼睛已经弥漫上血色,面容俊美如同九天上神,却身染邪气似在十八地域,极黑和极白的冲撞使得眼前的画面具有诡异的冲击力。
巨蛇虽然身形庞大,动作却极其灵活,蛇身扭转着甩开身体,蛇鳞喷张开来,宛如千万黑剑,稍微剐蹭一下便要粉身碎骨。
巨大的蛇尾狠狠拍在崖壁上,大地又是一阵震颤。
昏暗的洞穴之中,一道黑影在不同的地方飞速凝成又飞速散开,在巨蛇的狂躁攻击中倏忽来去,动作极快,空中尽是烈烈风声和崩裂的石块,恍然如同末世降临的情景。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洞穴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谭边的石岸接连碎开,直接塌陷一半。山石滚落在潭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吞咽的声音,令人汗毛冷竖。
安夏和林珊连番闪躲,避免被落石砸到,眼睁睁看着薛羽与巨蛇的搏斗,竟是间发不容,根本插不下手。
安夏暗暗焦急。
这样下去,薛羽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说,这山是要先塌了!
正在胶着之时,战局突然出现转变。一道刺目的幽绿色光芒腾空而起,细小的白影蓦然显出真身。
薛羽双目微阖,两掌在胸前相对张开,法杖则在正中间悬浮着,如墨的黑发在他身后疯狂舞动,周身突然爆发出绿色的火焰。
洞穴中游离的黑影如同受到了传召,忽然疯狂涌动起来,霎时间如同地狱之门大开,魔鬼降世,洞穴中飞满了狰狞可怖的鬼影,塞满了整个空间,彷如下一刻就要拖着此地坠入阿鼻地狱。
那些鬼影的尖鸣声仿佛能穿破耳膜,忽而见这无数鬼影迅速聚拢,竟是数息之间凝成一条黑色的鬼蛇,正在仰头长啸,宛如活物。
“幽冥鬼蛇……”
安夏咬牙恨恨。
他竟已修炼到如此地步了!
两条不似凡间之物的巨蛇缠斗在一起,扑转腾挪间将整个石穴都厮打过一遍,动静如同山崩地裂。
那鬼蛇一双绿色瞳仁,周身一圈深色氤氲开,乍一看宛如流动的墨绿色烟雾,凝而不散。
它的身形比起巨蛇而言,如同未发育完全的幼蛇,然而动作却十分灵活,阴冷诡异,时时狠咬巨蛇要害。
薛羽在半空中静静浮着,如同沉睡的神祇。
战局僵持不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周身火焰肉眼可见地变得微弱。
蓦然一道黑影闪过,巨蛇在与鬼蛇的纠缠中,竟然伺机攻向薛羽,霎时间大张的蛇头直冲薛羽而去。
薛羽险险发现异状,凤眼爆睁,那双浅色瞳孔竟然变成诡异的重瞳,身后幽绿色火焰猛地爆高了两尺。
巨蛇一声嘶吼,鳞片被灼得一阵“滋滋”作响,不由甩尾退开,蛇身随即被扑上的鬼蛇重新缠上,狠狠甩落到一边。
薛羽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额角青筋根根爆出。
鬼蛇一击爆出,身躯却肉眼可见地变淡,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那巨蛇一见此机会,昂首将鬼蛇狠狠撞落到一边,蛇尾死命缠住,鬼蛇拼命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绞成碎片。
薛羽嘴角的血珠滚落得越发厉害,喉咙漫起铁锈味,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得耳边一声呼啸,就见一道刺眼的紫色流光直扑巨蛇七寸。
安夏注了全身灵力,雷霆般将紫灵深深插入蛇背。
巨蛇痛击地昂首嘶吼了一声,随即便发了疯。
它庞大的身体疯狂扭动盘旋,想要把背上的剑拍落,安夏死死抓着紫灵不放手,被它带得几次差点被拍在直接地面。
巨蛇眼看不成,将身躯迅速卷起,黑色的鳞片喷张出冷光,要将安夏卷成齑粉。
安夏咬牙暗恨,力气却几乎耗尽,不得不松手。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一跃,却在半空中被蛇身卷起的罡风扫落,便如同一片秋后落叶,“彭”地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薛羽眼睁睁看着安夏跌落,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悲鸣:“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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