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少年的声音有点急促：“有声音。”
安夏心中一凛，也不敢再动，支起耳朵屏息凝听，就听在不远处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咯吱”声，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感。
回声回荡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山洞里，让人头皮发麻。
安夏微合双目，张开神识，向前方扫了过去，目力所及的地方依旧是黑黝黝一片，看不出丝毫痕迹。
她蹙起眉头略一思索，突然后背一凉，立刻调转神识往身后探，就见到了让她后齿根发酸的一幕。
只见一团又一团青黑色身影正在往这边快速移动，密密麻麻说不出多少只，仿佛还生着无数的触角，半空中一道一道晃动着的影子，在来时的洞口处张牙舞爪地逼近。
林珊显然也看到了来物，一声惊呼。
最近的几只已经近在咫尺，安夏猛地转身，将薛羽往身后一推，抬眼便望见这东西竟然是手腕粗的蟒蛇，只是身躯极短，浑身肥大，迅速爬动的过程竟然像是蠕虫一般移动。
更骇人的是，这玩意儿长了两个脑袋！
“走！”
安夏喝了一声，捏印放出了一个火球，狠狠炸在要飞扑下来的双头蛇身上，她自己则身形反向一闪，险险躲开了黏糊糊的蛇液。
随后的双头蛇往后一躲，却是立刻再次迅速爬来，没有丝毫停顿。
安夏心头一沉：这东西不怕火。
右肩的伤刚才已经撕裂开一些，这会儿又重新开始渗血。安夏咬牙抬起右手重新掐诀，开了个一臂尺径的灵力罩，同时召出紫灵，左手执剑，将漏网之鱼一一斩杀。
林珊看着眼前飞溅的蛇尸和黏糊糊的臭液，四肢僵直、头皮发麻，几乎要恶心得昏过去。
眼见有双头蛇绕过灵气罩向安夏冲去，她银牙一咬，强行提气，将双剑舞成屏障，闭着眼睛将那怪物拦腰砍断。
安夏蹙眉撇她一眼，不甚灵便的左手与半瞎的林珊配在一起，简直是左支右绌。
啧……猪队友。
她转头冲薛羽斥道：“往前走！看有没有出口。”
林珊喊道：“前面有个岔口，应该不远了！”
薛羽紧紧盯着安夏被洞穴掣肘的身影。她一举一动似乎都十分艰难，动作慢慢缓慢下来，空气中重新漫起了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双头蛇腥臭的气息，让人胆战心惊。
隐在阴影里的衣摆突然无风而动。
洞穴里逐渐蔓延出一股阴冷的气息，一重一重的黑影与阴暗的洞穴重叠在一起。
薛羽微微阖上双目，四散的黑影霎时间搅动起来，直带起一阵阴风，向双头蛇群汹涌奔去。
“师姐，到了！”
安夏后撤的身影一顿，回头便看见少年正定定看着她，脸色异常苍白。
他身后两道穴口洞开，似乎要择人而噬，洞口竟刮出刺骨的罡风，恍惚间面前闪过无数黑影。
林珊尖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就见最前面的双头蛇突然停止了攻击，发了疯一般疯狂扭动起来。
它两只畸形的头颅摩擦在洞壁上，散发出腥臭，下一刻突然依次爆开，青黑伴着猩红色的血液和内脏四溅，蛇群霎时间一阵骚动。
安夏目色沉了沉，趁着后面的蛇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喝了一声：“走！”
薛羽立刻随机钻进其中一个岔道，林珊左右一看，当机立断跟了进去。
安夏见此情形，再望一眼重新扑上来的双头蛇，左掌突然撤回，灵力罩随之不见。
她飞身一个后跃，向洞口直扑而去，右掌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运气灵力向双头蛇一扔。
“轰隆隆隆——”
整个山体仿佛随之震动，三人刚钻进骤然变窄的洞口，一阵爆破的冲击从后方传来，洞口炸裂出数块碎石，顷刻间将洞口掩埋。
刚刚余惊未息地喘了一口气，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安夏扔的是什么，竟连洞口里面也一同炸裂，裂纹迅速蔓延，脚下霎时间开崩出一个大洞。
三个人如同洪流中的孤舟一样，被碎石裹挟着直直往下落去。
视野之处一片漆黑，仿佛无穷无尽。
少年的手宛如藤蔓一样，在落下的那一刻，将安夏死死抱住了。
耳边是碎石滚落的声音，安夏竭力抽取为数不多的灵气，将二人护在一起。
他似乎怕得发抖，又似乎是冷得，十六岁的少年一七好几的个头，平日里安夏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如今埋在安夏脖子里跟受惊的小兽一样。
有些冰凉的脸颊贴在她肌肤上，没一会儿被暖热了，细细的碎发和呼吸交缠在一起，安夏觉得有点痒。
又有点想笑。
她崩住表情，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下方，待到似乎能看到地面，运气一跃，顺便托着薛羽往上轻轻一抛，两人这才平稳落地。
随后是“哎呦”一声，灰头土脸的林珊也落了下来。
她踉跄站好，看看神色淡然的安夏，再看看似乎黏在安夏身边的薛羽，有点想哭。
林珊第一次觉得，自己兴许不应该被安夏救下来。
这两个人惹事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她理了理头发里夹着的碎土块，声音哀怨：“安师姐，你方才扔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把洞全给炸了。”
好歹也给自己人留一个……
安夏打量着三人落下的地方，简要道：“只是普通爆破符而已。这下面本来就是空的。”
——所以才会一炸即塌。
“你是说……”林珊哑然，看向四周。
这是一处天然的石穴，整体呈半球形，洞壁是黑黝黝的山石，浑然一体，十分巨大，三个人在其中往上望，只能望见一片森然的黑暗。
非人力所能为。
“这座山……是空的。”林珊喃喃道。
这是整座山的山底，却空出如此大的一块空间，就好像整座山都是半个空蛋壳，而有人在蛋壳上用沙土和石块堆出了一个高高的土堆。
视线所及处有似乎有凛光闪烁，凝神望去，石穴里居然容纳了一方深潭，生生占了整个坑底的三分之一，不亚于一方小湖，只是潭面十分平静，又离三人较远，竟然第一时间没有发觉。
为了防止安夏再一个爆破符把整个山炸掉，林珊决定还是自己去看看比较妥当。
“安师姐，我去那边看看。”
安夏点了点头，没应声。
她淡然看着林珊走远，袖口下则射出一道灵线来。
细细的灵线宛如蛛丝一般，微微闪烁出晶莹的光芒，随机仿佛有灵智一样，攀住薛羽的袖子，向他手腕上爬去了。
少年的脸色在黑暗中骤然苍白。
他方才就宛如失血一样，如今更是白得吓人，水润的瞳孔微微一缩，便似乎有寒光溢出，待看到安夏冰霜般的神色，随即转为惊慌的无措。
“师……姐。”
薛羽张了张口，却塞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一股陌生令人的热度袭上脑海，让他感觉有些晕眩，而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三日之内，接连两次调动鬼头玉，他这半人半鬼的身子根本受不住这么多鬼气，已经到了穷弩之末。
可是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安夏受伤，他生气，他忍不住心生暴戾。于是他出手了，也露出了端倪。
她一定察觉不对了。
“师弟……”
薛羽呆愣愣看着安夏，微微睁大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易碎的东西。
她会怎么看他她会怎么对他
在这一刻，尽管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薛羽仍旧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然而，在他忍不住微微颤动的目光中，意料中挥向他的剑光没有出现，冷若冰霜的厌恶和疏离也没有出现。
相反，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用一种如此平和的语气开口。她眼神平静，齿间却婉转纠缠，宛若呢喃，凭空添了两分缱绻的错觉。
“薛羽，你再这样下去，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失血的唇色重新回暖，在黑暗中一张一合，颊边是不小心被碎石划破的一道道血丝，不是高高在上、寡心无情的九天玄女，而是地狱勾人心魄的天魔。
“而我，不能、也不愿，看到你一步步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明白吗？”
薛羽在这样的目光和语气中怔然愣住。
他的心神飘散不属，却又仿佛绝处逢生。
耳间所闻皆如幻听，眼前所见仿若幻觉，薛羽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不要他也罢。他有想要的东西了。
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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