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花开的晚,暮春过去许久,这些囤积了整个寒冬气力的花骨朵才开始次第开放。
入夜时也要点笼蚊烟了,因山中也有蚊子,且比别处的要厉害,一咬就是一个大包。
席青的手在虚无的烟中轻轻一晃,脸掩在暗色中,叫人只能看见他薄得无情的唇。
他霎了霎眼,也不去看门外的少年,半晌才开口道:“我把徒弟托给你,是信你师父。”
“我知道。”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白的像是搽了一层粉,“但您把他托在我手上,也应当是信我的。”
“他做人木的很,分不清人好坏。”席青说,“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故这些年不曾教他什么。但你恰巧在这个时机被你师父派来,也许是命中与他有缘,抽些空子教他些防身之术吧。”
“竹青并非愚笨之人,小辈自会尽所能去教授他。”少年淡淡道。
“医书你都拿去,每日照样读给他听。”席青道,“说我还在闭关,你们在岑玉那多待几日,混些感情出来。”
少年白如死灰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道:“岑玉此人心机甚重,他为来年下山筹备颇多,到时肯定会大开杀戒。您不是不愿让竹青与他交好吗?”略略一顿,“其实这几日下来,我觉得岑玉待竹青不错,像是真心有同门情谊。”
他不喜岑玉,但评论对方的话还是公道的。
席青说:“也说不清他是怎么想的。至少眼下看来,他也没有理由去害我那小崽子徒弟,就先随他去罢。”
少年微微颔首,方要带着医书离开,又被席青叫住了,“季无道看似纯良无害,但毕竟是从苗疆那边出来的孩子,你平日里要多加提防……对了,那孽徒这几日有没有提过我?”
少年很诚实道:“没有。”
席青:“……”
果真是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
他留的两筐玉米饼子究竟有多难吃?这崽子还打算瞒着他埋掉?
席青回去炼药时愈想愈气,自己把那两筐饼子搬进了屋里,没事就往上面刻小崽子的脸来发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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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饭吃着吃着,鼻子突然有点痒。
幸好我及时捂住了嘴,不然面前四个菜全得毁于一旦。
难道是穿的衣服太薄着凉了么?我轻轻地揉了揉鼻子,起身去洗手。
杪冬过了,虫子就多了起来,完全入春后更是可怕。我洗漱时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包,抹完药过了几日都没消,痒又不能挠。我师兄也没有好法子,只能多找了些蒿草来做笼蚊烟,一整天屋子周围都是蚊烟的清香,倒也不会难闻。
他们三人好像都没被咬,好像就我一人被蚊子看上似的,也不知是何原因。
难不成是因我在其中长得最俊?
我舀了井水起来洗脸,洗得久了,手也变得冷冰冰的。
当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师父,他闭关半个多月,身上大概又是一股馊味了。他每次闭关完都要问我想不想他,想来是在山中住的太久,一个中年男人竟然有这种婆婆妈妈且肉麻的毛病。
想当然会想,但我都多大人了,在口头上说想实在难为情,所以每次都只随便地敷衍两声,就看师父能不能体会到我的赤子之心了。
洗完脸才觉得脖子后有点痒意,竟然又被咬了一口。
山里什么都好,就是蚊虫多的有些恼人。
回去后我师兄帮我把头发束了起来,在红肿处抹了药,又笑我:“你皮肤生的嫩,所以才总被虫子咬。”
“皮糙肉厚的,光着身子在外头站一宿都没事。”晓知白笑着道,话说的很不正经。
我闷声说:“那你们又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人,哪有可能只咬我一个的?”
季无道今日竟开口赞同了我师兄他们一句:“我和晓兄都是常年在江湖闯荡的,皮是要糙一些。”
我说:“那我师兄呢?”
季无道迟疑了一下,说:“你师兄年长。”
岑师兄没有反驳,我猜他是没听到季无道说了什么。
晓知白又笑道:“不如你把药草碾碎,和泥糊在身上,就不会有蚊虫来咬你了。”
我说:“你当我不聪明么?总说些瞎话唬我。”
糊泥当然是一种方法,可我又不是在野外求生,哪用把自己弄成一副刚从泥坑爬出来的模样。
我想想很是不服,对他们说:“江湖不是常道有难同当么?不如你们穿少一些,替我分担分担。”
那三人同时安静下来。
连屋外的蟋蟀都比他们有义气。
后来晓知白和岑师兄有没有穿少我不知道,但季无道在入夜时真的就只穿了一条亵裤,他连被子都没盖,就这样裸-着上身在我旁侧打坐。
我过意不去,跟他说:“我先前随便讲讲罢了,你还是把衣服穿起来吧。”
季无道说:“我多穿与少穿无异,不必担心。”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扯了扯被子。
……我突然发现季无道不穿上衣时坐在旁边简直就像是自动制冷机,睡在旁边就像睡在雪洞里,手冷,脚冷,全身都冷。
失策。原来季无道的衣物不是用来保暖,而是用来防止冷气泄露。
晓知白本来睡的安安稳稳,半夜大约也被季无道的冷气冻到,摸黑起来强制性地让后者穿上衣服后,才摇摇晃晃地重新倒回去睡。
刚倒下去没一会,晓知白又吭叽一声爬了起来,转到我这边拍了拍我的脸,说:“坐起来,教你怎么用真气护体。”
我爬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你之前果然是骗我的。”
晓知白说:“行吧,就是骗你的。把手伸出来,从丹田开始运气。”
我说:“你不打算解释什么?”
晓知白说:“季无道和岑师兄不也没说?”
我:“……”
我回头去抓季无道的手臂时,吃惊地发现对方已经倒下去睡了,并且把被子裹得很紧。
岑师兄在床上睡得稳如磐石。
我重新坐回来,面对着晓知白盘腿坐下,说:“丹田运气了,下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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