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师兄这蹭了这六七天饭,我总算掌握了正确的勾弦和摇指的方法。
中途晓知白回了我们原住处一趟,他说我师父还没出关,看来我们三人还要在这边多待些时日。他还顺便把几本医书都拿了过来,没事时就拿出来读给我听。
我师兄知道晓知白在给我念书后,觉得这种学法不太靠谱,就提议用针给我刺出一本可以用手摸的盲文医书。
但这件事是他们私下里商议的,没有提前说与我听,等我知道时,他们已经把千金方,针灸大成等等书都给我扎了一份。
季无道的腿伤好了许多,走路已经与常人无异,夹着的竹板也可以取下来了。
他还是很少说话,只在教我吹笛时会多说几句,态度不亲不疏。
我原打算叫他无道弟弟,然而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只允我叫前两个字。
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会有一点不想被他人小看的自尊心?我想不明白。晓知白就不介意我叫他弟弟,但我觉得我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叫起来肉麻得很,折中了一下就决定叫他白白。
其实季无道也不比我小多少,只是我总把他当小孩看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我发现瀑布后有个山洞,颇像西游记里猴子住的地方,但里面没有猴子,也没有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
我坐在里面吹笛子,不论吹的多难听都不会有人听见,因为水声很大,我自己也听不见吹的是什么玩意。
晓知白不随我一起来的时候,季无道就会来听我吹笛,他说我吹的有进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说的假话。
他有时会聊起从前与阿姐走沙漠的日子,说大漠里的夜晚很冷,呼出的气都会在面前凝成冰渣,他常常是不睡的,因为怕自己在梦中被冻死。
我说:“要是我真有能治好你身上寒毒的医术就好了。”
季无道说:“我说这个……并不是失望药王谷医不好我,也不是要你怜悯同情。”
我摸不清我此时该说什么,说些口头上安慰的空话容易,但说多了连自己都觉得做作。
又拿着笛吹了一会,我才对他说:“若你与我只是素昧平生,那你说自己中了什么毒,活得如何痛苦,其实对我来讲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我才想挖空心思地说好话来让你开心,并不是因为怜悯你。”
他问我:“你说的那些话,是想让我开心?”
我说:“可能是我不太会说话罢,你不喜欢听,我以后就不讲了。”
季无道说:“我开心的。”
我说:“我以前一直很想有师弟师妹,像我师兄照顾我一样照顾他们。夹带私心地说,是因为被人需要时我才会觉得自己有些用处,不是作为别人的累赘活着。你看,你们做人比都我厉害得多,我还得你们日日迁就我。”
季无道默了须臾,走过来坐在我身旁,道:“我以为你不该和我说这些。”
“也没有别的人好说罢。”我偏过头,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冷意,“你要再小个几岁,我就认你做干弟弟。”
“我不想骗你,”季无道说,“我不是好人。我阿姐也不是好人,我以后会比她更坏,到那时,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没当真,听他用孩子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还觉得有点好笑,“你以后要做个大恶人吗?”
“嗯,是会掉到阎王油锅里炸的大恶人。”他说。
那日我随口说的话,竟然被他记下来了。
小时我被兄长的家丁打得在床上昏了好几日,发烧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就拉着我娘的衣服大哭了起来。她在府中的地位不高,因貌美才被我爹赎身进来做妾,平日里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更不用说为我的事去讨公道了。
我不知道她的模样,也没有怨过她,她没有心机没有势力,本来是要靠我长地位的,可我偏偏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瞎子。
她只在我发烧那一天抱过我,淌下来的眼泪浸湿了我的后襟。她说,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是恶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我并不想知道打我的人会不会遭报应,老天到底是不公平的,好人反而更加短命。
我对季无道说:“那你要做个能活得长长久久的恶人。”
季无道终于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会劝我走正道。杀人要背血债,以后手上就不干净了。”
我问:“你现在手上是干净的吗?”
季无道说:“现在还是的。”
我偏过头,把自己的手再覆在了他的手上,说:“你认定那些人该死,一定要出手的话,我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你,我也没想过要阻止你。我知道你不把我当成与你一路的人,但也没有关系,你以后有事还可以来药王谷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说完这句话后我觉得我非常的帅,很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
季无道没有回应我什么,仅是将手面翻了一下,细得如同竹枝的五指穿过我的指缝,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后就松开了。
我们在山洞里一直坐到了日暮时分,他在出去时才对我说:“江湖险恶,你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这种话。”
我问:“为什么?”
季无道说:“骗人的人很多,你总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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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身衣服,去厨房帮我师兄添柴生火。
等饭熟的过程中,我跟我师兄探讨了一下该怎么讨孩子开心这个问题。
我师兄笑道:“山中除了你还有别的孩子么?”
他似乎直接把晓知白和季无道过滤掉了。
我说:“要是现在有个身世凄惨的孩子站在你面前,你又不能直接开口安慰他,此时应该怎么做呢?”
我师兄说:“摸摸他的头罢?不过做完后我也不知他心情如何。”
我说:“那举高高怎么样?”
岑师兄说:“举高高?”
我解释道:”就是把他抱起来,在空中颠两下。”
岑师兄听明白了,说:“可以试试。”
然后他就把我举了起来。
我:“……!”
原来被举高高的人会觉得自己像悬挂在半空中的腌肉干。
我还是换种方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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