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下车，寒风夹杂着雪花毫不留情面直冲而来，穿透他薄薄的外套扎进肌肤深层，冷入骨髓。宁雨咬牙不让自己露出囧相，攥着名片大步走向路边的一家牛肉汤店。
宁雨内心是迷茫的，他也就是个子大，脑子没多少。平时一心读死书，突然遇到这种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份牛肉汤十块钱，大饼一块一个，宁雨要了一碗汤两个大饼坐在小马扎上埋头吃。吃的有些闷，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外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宁雨看了有五分钟，起身付钱出门，还剩二十八块。
宁雨觉得这么大的事，得找人商量下，他用路边报亭公共电话打给母亲，那边接的很快，“谁啊？”
“我是小雨。”宁雨说，“妈。”
“打电话干什么？我跟你说了我没钱。你叔叔赚不到钱，我现在过的也很艰难，你找你爸爸行不行？”
电话戛然而止，耳朵里是嘟嘟声，宁雨握着电话愣怔怔看着报亭架子上挂的时装杂志，上面的男男女女光鲜亮丽。
“打完了吗？”老板说，“一块钱。”
宁雨缩了下脖子，闷着声音说，“没有。”
又打给父亲，响到第二遍那边才接，宁雨说，“我是宁雨。”
“我他妈现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都要离婚了！你放过我好不好？”父亲恶狠狠的挂断了电话。
店主：“两块。”
宁雨：“……”
宁雨身上还有二十六块，他想跟高二班主任见个面，班主任住在县城，是他唯一依赖的人。宁雨在超市里买了一把香蕉，十八块，走到班主任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小区很旧，宁雨在一楼撞上班主任，她似乎要出门。
“宁雨？你怎么来了？”
“看看您。”
“走走走，上家里。”黄老师转身又上楼，看到宁雨手里的香蕉，语气严厉起来，“你现在有钱了？这么乱花钱？”
“又不贵，给博博吃。”宁雨以前经常来黄老师家蹭饭，博博是黄老师的儿子。
“哪家买的？多少钱？”三楼黄老师停住脚步，拿出钥匙开门，“你又不会买东西，回回被人坑，这个季节香蕉贵死个人，买这个干什么？”
房间内浓重的尿骚味，没有开暖气，不比外面暖。
“这两年管得严了，不让烧煤，家里冷冰冰的。”黄老师喊道，“博博，宁雨哥哥来看你了。”
宁雨看到阳台上挂着被褥，大片湿的。黄老师的婆婆瘫痪五六年了，生活不能自理，这种家庭用不起纸尿裤，接不及时就尿床。
宁雨把香蕉放下，在客厅小凳子坐下，黄老师拎着电暖炉过来插上放到宁雨脚边，摸了摸宁雨的手，“冷吧？”
“不冷。”宁雨垂着头，怕哭出来，他看着红彤彤的电暖炉强行把泪压回去，“你怎么不开暖气？”
“暖气费那么贵。”黄老师把宁雨冰冷的手放到电暖炉前，说道，“我们这地界冷不了多久。”
李博趿拉着拖鞋晃出来，长腿一跨拖着小椅子过来挤到电暖炉签，“雨哥，你不来我妈都不让我烤小太阳。”
宁雨搓了搓手，稍微有些温度。
老太太在房间叫，黄老师进房间给老太太翻身，宁雨起身想去帮忙。黄老师赶他出去，说道，“我帮你奶奶换衣服呢，你是男孩子，不合适。”
宁雨又出去坐回原处，黄老师说，“晚上在这里吃饭，我一会儿去买点白菜，今天包饺子。”
“谢谢老师。”
李博取了两根香蕉，递给宁雨一根，挤了下眼说道，“出去玩吗？”
“你爸呢？”宁雨不舍得吃这香蕉，他放在暖热炉前烤着。
“最近血压又高了，在医院。”
李博刚读初中，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过了五六分钟黄老师才出来，抱着湿溻溻的被褥，宁雨再次闻到浓重的尿骚味。心里叹气，这个天气什么时候能干？
“你过年来我这里过吧。”黄老师洗完手回来，宁雨把烤的热乎乎的香蕉递给她。
“我去B市。”
“去B市干什么？”黄老师不接香蕉，说道，“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宁雨强行把香蕉塞到她手里，说道，“有人想资助我读书，前几天校长找我了，挺大的一个公司老板。”
“这是好事啊！”黄老师放下香蕉，又去给宁雨倒水，特地放了一勺子蜂蜜，“天大的好事，你以后学费有着落了。”
宁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水，“是啊。”
“有人资助你就好了，真的好！”黄老师随即又语重心长道，“记得感恩，不能辜负人家对你的期待，好好学习。将来学业有成了，可得报答人家。”
“我知道。”
黄老师是很高兴，兴奋的拉着宁雨唠了大半天。才想起来要出门买白菜，宁雨怕她一个人拿不动，起身跟着一块。
到门口，黄老师拿了一件黑色大衣套在宁雨身上，“你叔叔的衣服，你先穿着。”
宁雨扣上衣服扣子，“谢谢老师。”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外面雪已经很厚了。
“那怎么还要去B市？需要办什么手续？”
“那家人是想让我在B市读高中。”宁雨生平第一次撒谎，垂着头看脚下积雪，鞋子踩在上面咯吱响。“将来也在B市读大学。”
“那你去B市住人家家里？”
“应该是。”
“他们是想认你当儿子？”
“有这个想法吧。”
“这也行，挺好的，这你以后有着落了。”黄老师忍不住高兴，宁雨的爹妈都不是人，如果不是她家条件太差，早就接宁雨过来当儿子养了。“你见到那对夫妻了么？”
“男的我见了，是CA公益的项目总监。”
“CA公益？就经常上电视那个？”
宁雨点头。
“那你到人家家里可别太随便，有钱人家规矩可能会多。这是有钱人啊，以后你不会受苦了。”黄老师说，“你可要听话。”
宁雨点头。
晚上宁雨住在黄老师家，跟李博睡一张床，李博在玩手机，宁雨说，“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李博把手机递过来，滚到床上，把小床砸的咯吱响。“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吗？”
宁雨掀起被子捂住李博的头，拨通号码。
李博喘着气从被子里钻出来，宁雨起身走到窗户边说道，“陈叔叔，你明天能来接我吗？”
“学校？”
“南街巷口这里，让我阿姨见见你，让她放心。”宁雨顿了下，才说，“我也放心。”
“好。”
第二天陈义来接宁雨，黄老师送他下楼，说道，“我昨晚跟高主任确认过了，就是那家很有名的CA公益，给我们学校捐了一百万。想养你的这家人也很好，你过去后跟人处好关系。”
宁雨点头。
黄老师把装着香蕉鸡蛋的袋子塞给宁雨，“拿着，路上吃。”
宁雨不要，两个人扯到门口，看到黑色奔驰才停止。黄老师争不过宁雨，叹口气，“我跟你那个资助人要个联系方式，到了报平安。”
“好。”
宁雨签了三份协议，一份助学协议，一份婚约，还有一份保密协议。他们是腊月二十四从罗城出发，黄老师来送的，偷摸给宁雨塞了两百块。
宁雨坐到车上打开装吃的袋子才发现钱，他垂着头把两百块攥在手心，“五十万现在能给我吗？”
陈义看过宁雨，目光多了一分轻蔑，“可以。”
宁雨把一张写着卡号的纸条递过去，“打这个卡里，谢谢。”
陈义递给副驾驶的助理去办，宁雨抱着黑色布袋趴在车窗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测速带，心里一片惘然。
他本来是去找黄老师商量这件事，结果见到了黄老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这个人是不是骗子。他只知道跟自己结婚的人叫霍榕宸，他签结婚协议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年龄是二十九岁。但他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不知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车开了十个小时到达B市高速出口，宁雨第一次离家，身边全是陌生人，前路也是陌生的。漆黑的夜，到处都是灯光，大城市的路灯璀璨。
又开了两个小时，车停到了一家酒店前，宁雨抬头看到上面的英文字母。
“下车。”陈义说。
宁雨推开车门下去，他背上是一个陈旧的黑色背包，怀里抱着黄老师塞给他的吃食。灯火辉煌，他不知该往哪里走，于是他转头看陈义。
陈义大步进酒店，说道，“你这两天先住酒店，后天我带你去见你名义上的未婚夫。”现在只签了结婚协议，并没有领证，严格来讲霍榕宸属于未婚夫。
宁雨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浑身都不舒服，膈应的不行，神他妈的未婚夫。旁边的司机立刻伸手扶住宁雨，宁雨站稳，“谢谢。”
酒店非常豪华，厚厚的地毯十分柔软，宁雨进门之后就不敢再往里面走了，他鞋底沾了泥水。
“有什么需要跟我打电话，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不会用跟前台打电话，想吃什么酒店一楼是自助餐厅。”
宁雨把背包放到柜子上，抬头，“要跟我结婚的那个——霍榕宸，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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