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发愣了，现在开始吧。”
人的声音打断了江顾玥的回想。他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往林祐那边看。
不用紧张。
江顾玥想，大学刚要毕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不可一世，当然会闹出笑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暂时当林祐不在场吧。
江顾玥站在众人前面，整理了下衣服。
钱导演双手交叉起来：“谈谈你对这部剧，以及你对男二的理解。”
“……”
站在后排的经纪人冷汗直出。
没听说过有这一个环节。
偏偏还是在林先生进来后，提出很明显江顾玥无法回答的问题。
难道钱导演真的不想接受被塞进来的角色？
江顾玥看了看导演的眼神，躲避了来自右方的视线。他老实地说：“导演您好。实在不好意思，剧本我还没有看完。”
经纪人的汗渗透了西装。
没想到听了他的答案，导演只是唔了一声，并没有很生气。
“那看了多少呢？”
江顾玥实话实说：“只看了一章。”
“那就只说你看的那一章。”
经纪人倒吸冷气。
江顾玥翻开了剧本：“我看的是第二十集。我听人说，男二是一位爱发脾气，没有内涵的富二代。从我看过的场景来说，我并不这么想。”
“哦？”
钱导演挑了挑眉：“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
“他很敏感，也识大体。愤怒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他真正的内心却柔软，渴望别人的关注。”
江顾玥声音平静而缓和。
“我喜欢第二十集第三十一片段。编剧在写这段场景时，一定为男二流泪了吧。”
会场内安静得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几个剧组人员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震惊。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是，这片段是我写的最满意的一稿。我想不明白，如此合理的情节，您为什么要求删掉？！”
“……？”
江顾玥一脸问号。
他忍不住朝着经纪人周安荣那边看去。
周安荣比他更无措。
就在一个月前，大明星刚拿到剧本，随便翻了翻，就指着这一小段说：“必须给我删掉！谁会为一个女人哭，显现不出我的高冷。删掉删掉！”
周安荣明白得很，大明星并不是觉得剧情差，而是他根本不会演哭戏。他那些靠着滴眼药水的哭戏，不知道被多少黑子喷来喷去……
无奈之下，周安荣只得委婉地和剧组沟通。
没想到正主本人态度转变的比谁都快！
江顾玥一转念就明白了原因，道歉的比谁都诚恳。
钱导演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剧情方面，可以等进组以后再讨论。只是，正如你所说，男二是一个情感十分复杂的角色。你有什么自信演好他？”
问题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钱导演作为保守派导演，对于演员的要求可以称得上是苛刻。没演技的流量，在他看来屁都不算。
男主当然是剧的灵魂，可是有趣讨喜的男二才是剧的亮点。在剧本和场景等都被无数次抛光打磨后，钱导演有自信，这剧拍出来后将成为他人生中新的里程碑。
偏偏有人将碍眼的明星塞进剧组，还是导演最看重的男二号的位置！
想到这里，钱导演牙齿痒痒的。
“你现在还是大二，连表演基础课都没上完吧？”钱导演说，“而且你的学校……啧。”
说完这话，钱导演重重的叹了口气，显然很不满意的样子。
江顾玥立刻明白了，这原身上的大学并不很好。
也是，能答出那么好笑的问题的人，怎么考得上好大学。
可惜钱导演并不知道，江顾玥是顶尖电影学院，首席毕业的学生。
“钱导演。”
就在这时，一冰冷的男声开了口，“您不必勉强。今天来就是试镜，您公事公办，不满意我们绝无二话。”
林祐看了看举足无措的江顾玥，声音低沉：“但也不必单说他的学历。”
刚才还面色严肃的导演立刻点头称是：“林总说得是，说得是。”
他有身为导演的傲气，如果面试实在不行，就算是得罪林祐，他也要硬着头皮说出来。
只是今天，钱导演绝不会让林祐下不来台。
经纪人周安荣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先生怎么了？
以前，别说是过来看面试，就连别人讽刺他，林先生也根本不介意。
怎么今天，还为江顾玥说上几句好话？
难道是早上他自杀的事情，让林先生介意到现在……
江顾玥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看到了林祐一双沉寂的眼。
他刚才说的话显然是护短。
再看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紧张。
江顾玥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等他再次睁眼时，整个人的气场都改变了。
“虽然我的学历不高，经验也不丰富，但是我有自信能够演好男二的角色。”
江顾玥说，“我最近有看指导演技的书目，自认为学习到了很多……”
在场的人都当随便听听。看书和演技完全是两码事，更何况之前他辣眼睛的演技，大家都心知肚明。
钱导演明明不想问，但碍于刚才林总的发言，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他有些轻蔑地说：“演戏方面，你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是什么呢？”
他以为江顾玥肯定会说是自己的外表。两人相互应和几声，挑段简单的场景来面试就行了。
没想到江顾玥一开口，就让钱导演瞠目结舌。
“我最满意的是，我对表情的把控，以及台词管理。”
“……”
全场的人都用一种无语的表情看着江顾玥。
没想到他还是个有迷之自信的演员。
那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装帅，就算是‘表情把控’？
全部使用配音演员，叫做‘台词管理’？
钱导演似乎被他的回答激怒了，讽刺地说：“那很好。我们男二就需要能够把控自己的表情，以及过硬的台词功底的演员。你不是只看过第二十集吗？请你试演一下第三十一幕。”
周安荣简直要崩溃了，不明白小祖宗想要干什么！他恨不得冲上去捂着江顾玥的嘴不让他说话。
江顾玥却觉得心满意足。
很好。
如果必须要在林祐面前表演，他就想演这一段。
最精彩的，最打动人心的场景。
他有信心，在现在被磨炼的演技下，演好。
男二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他不懂得珍惜，只会用让人讨厌的直男手法撩拨女主。
一开始，当然是单纯的令人讨厌。
但是，这样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当女主给他打电话，通知她已经和男二最好的朋友，那个家境、外表都逊色与他，却是他最好朋友的男一相爱时。男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江顾玥拿起了电话听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终于给我打电话来了？”
他的声音洋洋得意，眉眼间充斥着坦然适意。
他就知道，女人这种生物，早晚会拜倒在金钱和外貌之下。
然而他的表情很快就有些微妙。他的语气略微急促：“什么？”
尾音处上扬到破音。他不在意地清咳两声，声音阴沉下来：“我没听错吧。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还是眼睛看不清？”
电话里又说了些什么。
他很快嗤笑一声：“我嫉妒？你想多了。我还要感谢你，恭喜你。”
说这话的时候，江顾玥的表情又变得惬意且柔和。他的嘴角甚至轻微上扬。
只是，在他嘴角上扬的同时，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人在痛苦地时候，微笑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压力。
男二语气平稳，继续说着恭喜女主的话。他的表情却转化为惊讶，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有的明星为了追求完美，经常用大量的眼药水造成哭泣的假象。这样，能让眼泪正好从眼中掉落，美得不像样子。
但是真正的眼泪，融入了人的感情，是根本无法造假的。
“啊，声音？”江顾玥又咳了两声，“有一点感冒而已。听到了好消息，我也放松下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本以为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呢，呵呵。”
他的表情仍然维持着最完美的笑容。
只有眼泪接二连三地滑落，以及像是被烟熏红的眼眶，在他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更是触目惊心。
面试不过短短的三分钟。
当江顾玥挂上电话时，整个人撑在了那张小小的桌子上，身体微微地颤抖。
过了许久。
他才终于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抽泣。
他的声音就像是惊慌失措的小孩子，在迷失的道路上四处张望。
这三分钟，坐在对面的一排人全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熟悉他的经纪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林祐轻轻皱了皱眉，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复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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