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然至少在原地呆了十多秒，看着楚起不知是因为刚跑完步还是别的什么而涨红的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总觉得他和自己表达的意思似乎已经非常明了了，自己却依然什么也没搞懂。
或者说，什么也没敢去懂。
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一下子被推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理智一瞬间又消失殆尽，他现在只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连一条清晰的逻辑都凑不起来。
楚起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应，只是轻轻喘着气，没再说一句话。
邱然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紧紧抓住眼前的人的衣服，再狠狠地向下一拽。
“我警告你，楚起。”他的神情一瞬间冷了下来，“你要是还拿这个跟我开玩笑，我一定不会原……”
楚起看着他忍着要动手的表情，缓过耳边的嗡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开口打断。
“我喜欢你。”
“……”
他看见眼前的邱然愣了愣，心中似乎突然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无论之前有多么难以开口，一旦起了这个头，后面的话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我喜欢你。”他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下，继续说，“不开玩笑。”
他这一句话放得很轻，捏着邱然肩膀的手劲却越发得重。
邱然的肩膀抵着墙壁，一时也不觉得被按得有没有些许痛感。
他只是把手往回缩了缩，慢慢收了回去。
说完那句话，楚起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沉默了好些会，才继续道：“其实我刚才说急了，我到底算不算同性恋，我也不知道。”说完这些，又生怕邱然领会错了意思，连忙接着往下说道，“我只觉得，我对你的感觉很不一样……我以前没这感觉，不管对谁，什么性别，我都没有喜欢过。”
楚起收到过的情书，至少能塞满整整一个鞋柜，但他一个字都没看，一点表白的技巧都没有学会，也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明明他长了一副像是情人节要买套，还不止买一盒的脸，却是一个单身了十多年，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恋爱白痴。
这还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白，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再不表白，他就是世界第一的大傻逼。
“很奇怪，我明明没喜欢过谁，却还是知道我喜欢你。”
“……我只知道这一点，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楚起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似乎很想往边上飘，却还是始终黏在他的脸上，紧紧锁死了他的目光。
“可能我……”
“无关那些弯弯直直，只是喜欢你。”
“……”
邱然被锢在这一小块地方里，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楚起罩得严严实实。
楚起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漏。越听到后面，他的呼吸就越平静，心中原本发麻的地方慢慢地泛开，稳稳地跳动着。脑海里轰炸了一轮过后，突然变得一片清明。
知道了那个关于“什么意思”的答案之后，接下来的解答步骤，已经慢慢变得明朗起来了。
“我坦白完了。也没别的意思。”
楚起表达完自己的意思，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
“既然你能喜欢上男人，要不以后，就，”他低下头，平时的那种漫不经心褪得一干二净，眼中满是认真，“……考虑考虑我？”
考虑个屁。
邱然和他对视着，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坦白局，是吧。”
他呼了一口气，轻轻勾了勾嘴角：“那，到我了。”
楚起把话说了个干净，想着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样都无所谓，此时心中一片豁达，感觉自己先前的种种顾虑都像个傻叉。
自己现在唯一还在遗憾的，估计就是表白前没那个时间去转一条锦鲤，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现在摸出手机来转一条，就听到邱然语气淡淡地说了句：“听着。”
他赶紧抬了个眼，瞬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的一干二净。
“我也没喜欢过谁。”
很久没有把这话放开了说，不用遮遮掩掩，邱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我老早知道我是同。”
楚起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让他卡了一卡，稍微捋了捋自己想要开口的话。
“这事我瞒着，有我的原因。”他接着向下说，“关于这个，不是我要考虑，是你得考虑。”
“但你要是真是什么也不怕，那我也……”
“只好不怕了。”
说完，他就飞快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看着楚起平时接话接的特快的一个人，现在沉默得跟个孙子似的，他有点不自觉地舔着下唇笑了笑。
“以前，也有人让我考虑考虑他。”邱然继续说，“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因为他们都不够格。”
“但是楚起……”
楚起看着他凑近了自己，认认真真地，十分郑重地开了口。
“你可以。”
你可以。
只有你可以。
也只有你够格。
楚起盯着他看了几秒，撑着墙壁的手臂瞬间滑了滑，顺着手把邱然往前轻轻拉了一把。
邱然看见他双腿一时有些发软，下一秒，就感到他把下巴轻轻靠在了自己的一边肩膀上，往颈窝里埋了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我靠……”。
邱然稍微站直了一些，才发现楚起不是故意要搭在自己身上，而是真的有些脱力。
想着他方才冲完整场一千五的样子，跑完还硬撑了这么久，现在才略微有些站不住，邱然轻轻叹了叹。
“你是傻逼吗。”有些无语地把他往上撑了撑，邱然感觉有些不太稳。
他骂完这一句，就听见楚起像往常那样，轻轻笑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邱然就听见耳旁突然冒出了一句：“男朋友？”
邱然轻轻应了一声，才想再伸手扶他一把，就被他顺势环了起来，紧紧地搂住了。
“……我早就想抱你了。”楚起又笑了笑，顿了顿，在他耳边有些哑着声问，“……是因为我的人格魅力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
“……”邱然很快就回想起来某个曾经出现过的对话，轻轻开口道，“不可避免的，处个对象而已。”
“那我真是……特幸运。”楚起向下低了低头，把额头靠了上去，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啊。”
超出预期的结果。
尽管他没有转那条锦鲤，依旧得到了这么一个惊喜一般的回答。
他在邱然的肩膀上靠了半天，一直到听见邱然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装的吧。”才把头抬起来，朝他笑笑：“被你发现了。”
他俩回班的时候抄的小道，绕了一大圈，打算从侧门走回去。
原本并排走着，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碰着对方的肩膀，逐渐就演变成了两个人像是幼稚鬼一样地一撞一回。
这么一人一下的没完没了，直接把邱然的脾气给撞了上来：“你找死吗。”
“我没找死，”楚起倒是撞得很开心，“就找个男朋友。”
邱然大概沉默了一秒左右，用肩膀继续狠狠地回了一下。
“要是你谈个恋爱骚话倒还越变越多，”他毫不客气，“我动手的时候别喊疼。”
楚起停下肩膀上的动作，有些控制不住嘴角向上扬起的冲动。
邱然还等着他撞回来，才觉得怪异地想偏过头看旁边那个傻子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就感到自己的手背被人用指节轻轻蹭了一下。
“我想做很多事，但我不想太着急，”楚起说，“要不我们就先打打架。”
邱然顿了顿，朝头顶望了一眼。
看台上最高层基本上坐满了人，此时他们要是隔着铁栏杆回头向下看，就能看到他们俩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秒，用小指勾住了楚起的手掌。
“打。”
他这个字眼都还没说清楚，楚起就把他的手一捞，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楚起的手指很长，掌心也很大，握住他的手之后，细细地寻着他的指节，穿过指缝，再略微用力地捏了捏。
邱然的手一直都有些凉，特别是指尖，总是没什么温度。
但现在他的两指之间，有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
他略微抬起眼，楚起也偏着头，朝另一边看着，耳朵还有些发红。
“我们好像，”邱然被他轻轻拉着走，突然开口，“走了一些弯路。”
楚起迈出步的时候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但也很快接了下去。
“那以后，一起走啊。”
他俩回班的时候，高杨昌挂着满满一脖子的奖牌，还在看台上晃着脚，远远看见他俩就马上大声嚷嚷开了：“咱们俩哥回来了！”
邱然轻轻松开楚起的手，感到他的拇指指尖从自己的腕部向上滑了上去，一直到掌心才分开，留下一阵又酥又痒的感觉，让他一瞬间有些发怔。
他俩松手松得不算果断，但好在周围的人都只是光顾着呼朋引伴，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
穿过五班的时候，邱然突然感觉他们班安静了片刻。
郭洁第一个跳了起来，既是惊喜又是担忧地冲过来，上下拍拍楚起，差点要老泪纵横：“我的大哥，你总算是完整的回来了，你这是拉着然哥去哪了啊？你跑那么急做什么？这个冠军又没有人要跟你抢，冲那么猛做什么？伤了怎么办啊？”
楚起看着她像个老母亲看到失而复得的孩子似的，揽了把邱然的肩膀：“我很急，拉同桌陪我上个厕所。”
晁江在一旁听得几欲昏厥：“我的哥啊，咱们全校盯着你这个冠军，咱班找了你半天，你说你去上厕所？”
“哎算了！”郭洁摆着手，继续关切地问道，“你们有啥事没有？下午还有场接力哈，你们没事吧？然哥你腰还好吗？”
突然又被提及的邱然的腰僵了僵。
“说起来……”楚起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正儿八经道，“我好像感觉有点肌无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啊——”
看着郭洁马上开始哀嚎了起来，楚起不禁笑得有些太过明显，被实在看不惯地邱然在身后踹了一脚。
“你那副风风火火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表白呢？”白依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牌正在看台上两阶坐着，看见楚起他俩回来，拍了拍手十分柔情地朝他们扫了一眼，“亏得是你们，我躲在办公室吃火锅吃得一半半，被小孟一个电话call下来，说你俩跑没了。嗯？”说着拣了四张K，加一个飞机，一个连对，瞬间把牌全出光了，腼腆地笑了笑，捡起放在一旁的黑笔在纸上添了一道。
原本坐在她对面的朱祥景瞬间心态崩了，抓着头发哀嚎道：“啊啊啊啊姐，我不想玩了！”
“起哥！拜托你治治这个怪物好不好！”
没去管他们在说些什么，邱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回了自己的位置，提起相机，听见楚起在身后笑着说：“你甭管我是不是去表白了，你这不也不像是回来找我们的么。”
白依茹笑如轻铃，温声温气地回了句：“给老子过来斗一盘。”
邱然往自己书包旁看了一眼，才发现楚起的制服还被自己装在袋子里摆在一边。把那袋装着他制服的袋子楚起的位置上一丢，他才点开相机，看他刚刚拍下来的照片。
楚起跳高的时候，他拍了一大堆，放眼看过去，都是些头发乱飘的照片，几乎每一张都是那种换了谁都hold不太住的角度和动作。
但楚起还是很耀眼。
邱艺曾经在参加完运动会之后面如死灰地告诉他，如果一个人在参加比赛的时候被人抓拍下来还是那么的美艳动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漂亮到炸了。
他现在觉得，楚起这个人，可能真是，好看到炸了。
他一张张地把这些称不上拍得细致的照片看了一遍，心中有点莫名的感觉。
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候，他俩还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喜欢上楚起的那个瞬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清楚，究竟是那个瞬间，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过。
照片上这个人，现在是他的男朋友。
欠揍得要命，总说些给自己讨打的傻话，脸皮简直比天还要厚。
但是好看到炸。
还是他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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