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你到底第几次来啊？会有这么熟的呀。”
邱艺跟着邱然东绕西绕，看着眼前的公寓楼，觉得十分惊讶。他这个轻车熟路的样子，实在像是颇有经验似的，她有点怀疑他和楚起的关系是不是不只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没有去管她到底怎么想，邱然向二楼望了一眼，淡淡道：“不用废话。”
他手中还握着楚起交给他的一串钥匙，在掌心攥得紧紧的，不自觉间已经被自己的体温捂热了。
放学的时候，楚起捏着这串钥匙的其中一把，和他讲解道：“这一把是门的钥匙，其他的，我也记不清是什么了，你要是想开什么锁，你就一把把试吧。”
他就这么毫无芥蒂把他所有的钥匙给了自己，甚至连一句“不要动什么什么”的话都不带。
邱然刚接过钥匙，楚起就被郭洁拉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作为班上的扛把子，整个傻子村的光芒，怎么着都要好好养着身子千万，不能出差错。
楚起颇有耐心地听着，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对于悟性这么高的同志，郭洁十分满意，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咱班追光，追的谁，就追的你了，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楚起继续道：“好的好的。”
郭洁才处理好这头的事，一个转头，就又开始头大。那伙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玩了一下午的，原本兴致高涨着，个个都笑得跟朵花似的，才几眼没盯着，突然就和五班的一群人对骂了起来。
邱然放眼看过去的时候，那个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带头骂的居然还是邱艺。
邱然：“……啧。”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五班就总和他们班暗自较劲，这两天也一直都被他们班压一头，分差时大时小，到这一天下午截止是拉了六分。这点邱然虽然不关心，但因为身边的人总是时刻注意，倒也一直能够听到消息。
他不太理解，凭实力落的后，怎么还有脸上门来叫嚣。
旁边的楚起只是往他们那边望了一眼，就了然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找我麻烦的。”
“……”邱然说，“你什么时候。”
“你忘了吗。”楚起笑了，“之前被我打了的那个，要和我公平公正公开的那个。”
“哦。”邱然也记起来了，“他。”
楚起被人挑衅之后，直接上手打了打头的那个，果断得十分流氓，这事儿三班的同学都已经了解得非常彻底了。
这个倒霉蛋原本只是想过来朝楚起喊几句狠话，再酸上那么一两句，没想到他算盘没打响，完全不知道文三的同学早就把他的底都给摸了个透，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记得烂熟，整一个流氓似的班级没跑了。
邱艺和他们玩上那么一两盘游戏，早就跟他们兄弟相称，如今听他们一人一句的把情况和她说了个全，也马上和他们团结了起来，十分看不惯地把话怼了回去。对方十分没眼见地一个粗口/爆回来，完全没因为她是个年纪小的女孩子而留情，说得极其不好听。这么一来，三班的男生都被激怒了：“我然哥家亲妹妹你都敢骂？”双方就彻底撕了起来。
郭洁走到最前头，把邱艺往身后拦了拦，朝对面笑出了声：“你们太幼稚了吧，不就是场校运动会，我们压根没放心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激动？”
对面显然眼熟郭洁，对她的话完全没有理会，才想对着刚刚还在骂自己“没种”的邱艺回点什么，就看着这个矮自己半个脑袋的小姑娘仰着下巴，朝自己伸了个大拇指，狠狠地朝下一竖。
“哎我去。”对面那个恼火了起来，“你到底哪来的？”
要是单单对骂，邱然完全是不担心邱艺的战斗力，这件事情本身他也不感兴趣。原本他这种对体育竞技并没有多少参与经验的人，要没提起来这方面的事，他倒也没什么执念。但现在被人上门挑衅，邱然毕竟还是邱然，骨子里总是那股不服输的劲，要叫他把第一的位置让出去，那一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邱艺环着手，气势上完全不输对面：“你这种只会事前挑衅满嘴粗话的男的，最没用了！我身边的男孩子还真是高标准哎，让我一时半会还不太相信还有你这种人存在啊。”对方似乎气急败坏地想骂点什么，她也压根没给他留话口，“居然还在背后说起哥，会在背后嚼舌根的男生，最！差劲了！”
“你在附中最好给我小心点，我记住你了！”对面伸着个食指，朝邱艺恶狠狠道，“你和楚起，半斤八两，你装你马逼呢？”
想着反正以后也不用再待在这个学校里，邱艺刚想不怕死地叉个腰回一句“你来啊我还怕你啊”，就看见那根恶狠狠的食指被邱然轻轻上了个手抓着给掰了回去。
“和人说话拿手指着，”邱然不动声色地淡淡道，“真叫人不爽。”
手上的刺痛叫对面忙把手缩了回去，眼睛瞪得老大：“关你屁事？”
把手收了回来，邱然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骂我的人，没我事？”
看这局势还是比较紧张，邱艺也就把那句“你的人指的是我还是楚起”咽了回去。
孟婷婷作为班长，在一旁嗑瓜子看好戏看了半天，把局势摸得很清楚，林逸前在旁边紧张兮兮地和她说了好几遍“完了事情要闹大了”，她都十分不紧不慢地给他喂了个瓜子仁儿回道：“不会的，五班那个何冶就是面子下不去，他也不想骂到现在的，这不是没台阶下呢么。”
“不是啊，婷婷，”林逸前继续紧张道，“然哥上了，这事肯定小不了的，你再不让我去劝架，待会打起来咋办啊？”
“怕什么，邱然是有分寸的人……你实在担心，等楚起也上了再去劝吧。”孟婷婷也继续给他喂着瓜子，不慌不忙道，“再说了，我也不觉得你劝的有用。”
林逸前着急归着急，瓜子倒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吃，看着阵势大开的邱然，还有一直在一边低头看手机完全不关心战况的楚起，紧张地咽了下去。
不过他也没紧张多久，就听到广播里“喂”了几声，冒出一个他们都熟悉的男声，字正腔圆地播道：“高二文科三班和五班的各位，你们在四班的区域里做什么？清校铃都响了，要骂明天接着骂啊，现在赖着不走，是给我们广播站添麻烦呢，还是单给我找茬啊。”
于潮玩笑似的说着，语气有些冷冰冰的，字里行间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邱然刚听了这声音开口的第一个字眼，就收了那种杀气满满的眼神，拉起邱艺的手腕就往回走。
对面找茬的何冶原本以为这是个下台的好机会，刚想把准备好的退场词说出口，就听见广播里的男声还是继续道：“何冶，给小一岁的姑娘找麻烦，也够没有意思的吧。要觉得还不够丢脸，你可以尽管来找我，别让我用广播和你讲道理。没种。”
他的神情一瞬间开始变幻莫测。
楚起低着头看手机，从头到尾没正眼看他一眼，只在经过他的时候吹了声口哨，意味深长的“哎哟”了一声。
邱然拉着邱艺的手腕出了校门，语气平平道：“你大可继续惹事。”
“我就是有点气不惯喽……那个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不敢动手的。”邱艺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连忙保证道，“刚刚是因为你在嘛，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你不在我一定不惹事！”
原本也没有多放心上的邱然松开她的手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打字的楚起。
他从刚刚就一直没把注意力从手机中挪开，一直都在发短信，神情也不太对劲。
察觉到邱然的眼神，楚起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眼，朝他轻轻翘了翘嘴角：“在我那住的开心点。”
楚起的一切低迷的情绪，仿佛都在他抬头的那一刻消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邱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他的帽子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隔着帽子轻轻摸了摸，继续说：“我跟你们不是一个方向，先走了。”
分开的时候，他拉上了口罩，站在路边低着头用手机叫车，看过去完全不像是没事。
邱然看了他好久，觉得感觉还是不太对。
但他抬起头，冲自己笑了笑，招着手，仍然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哥，”邱艺叫唤道，“哎，哥。”
邱然在楚起公寓门口站了许久没动，缓过神来，邱艺差点都要伸手来抢钥匙了。
他在门外站了几秒钟，轻轻把钥匙举高到邱艺拿不到的地方，然后“啧”了一声。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打算开别人的门。”邱然的表情有些僵，轻轻摘下眼镜插在了衣扣之间，突然有些不太明白，“还这么理所当然。”
“你在说什么？”邱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怪人一样，不耐烦地扯着他的衣服，“你该不会是认错了吧？这里是起哥家吗？”
邱然听着她在耳边发问，呼出了一口气，飞快地拣出钥匙把门打开了。
“我擦。”邱艺才刚往里迈了一步，没仔细瞅清楚房子内的构造，就已经发出了惊叹，“这他妈绝对是个大佬啊？”
她迅速抖掉了脚上的鞋，穿着双白袜直接往里迈，等邱然不紧不慢地照着记忆把拖鞋找出来换上之后，她都已经蹲在楚起的鞋架旁把脑袋凑得老近，生怕自己看不清似的。
“有钱，有品。”邱艺细细地把鞋架上的鞋一双双地打量过去，发出了啧啧惊叹，“我欣赏他，要不是真的爱鞋，一定不是这个阵势，爱了！”
邱然拉着她的衣领往里扯：“洗澡洗漱然后去睡。”
“你说楚起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怎么每双鞋都摆这么齐？”邱艺还没研究够那些鞋，努力朝鞋架伸着手，“等等，哥，让我摸摸呗？”
邱然不耐烦地重新强调了一遍：“洗澡洗漱，然后马上睡。”
“你是什么魔鬼吗，现在才几点啊？”邱艺不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把背包的拉链拉开了，“我这么早，哪里睡得着？”
“你明天得五点出门，”邱然的语调毫无感情，平静地向她叙述道，“这路你自己选的。”
邱艺翻出了换洗衣物，轻轻叹了叹：“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啊……我还没玩够呢……”她把头凑到楚起的房间门口，来回探了探，转头继续问，“两个房间，我睡哪个？”
她也就是一个随口，完全没想着能得到邱然的回答，在她看来，照她哥的脾性，一般也都是让她随手挑一个。
然后邱然就伸着手，半拖半拎地把她带到了隔壁，不容拒绝地丢下一句：“你睡这间。”
邱艺还发着懵：“哈？可是这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我……”
“那间楚起之后还用，你睡不太好。”邱然从柜子里抱出枕被，“而且，这间其实也没那么秃。”
“啊？那你睡就好了吗？”邱艺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邱然回头扫了她一眼，马上改口道，“好，格外好！你睡那间简直是天作之合！”
邱然随意地整了一下被褥，听着邱艺在浴室里喊“这怎么开？”，很烦躁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原本以为在别人家借住自己总会很拘束，真的进来之后，发现倒也还好。
他进了楚起房间，稍微摸索了一下电灯开关，轻轻拨开之后，才把房间门掩了过去。
这是他第二次进楚起的房间。这一次，楚起没在他身边。
进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依旧是楚起的味道。
那种让他第一次闻到就不自觉地喜欢，好闻而特别，而现在又十分习惯的味道。
楚起的房间干干净净，摆设也整齐。书桌旁的挂钩上挂着好几顶不同的黑帽，床边的置衣架挂着他的制服，讲究得一点也不像他平常不良学生的样子。
邱然大致地扫了一眼，心想早晨出门还记得把床铺好的人，实在有些难得。
把书包在书桌上放好，邱然一眼就看到楚起堆好的那几本习题，便伸手取了几本稍微翻了翻。
他的笔记写的很随意，字迹也很凌乱，但意外地还算清晰。越到后来，错的越少，基本都是些打勾的红笔迹。继续向下翻了几页，楚起的勾打得就有些不耐烦了，看过去飘得很。
邱然捏着书的一边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看见楚起在一道压轴的题目旁，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没水平”，一时没忍住骂了句：“傻逼。”
刚要把书合上，一张不知道从那个破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纸晃晃悠悠地从书页中掉了出来，邱然看着它飘到了桌面，才轻轻捡起来，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发现是一张草稿纸，上边全都是些跳步跳得很厉害的运算步骤，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倒是后面一面，都是些年份和大事件名，像是在默写。他看着楚起的字迹越来越飘，倒是直直白白能看出他背历史的不耐烦，有些感同身受地“啧”了一声。
和那一片连笔字迹格格不入的，就是右下角一个端端正正的“夕”字。
说是“夕”，其实里边还多了一点。
都不用邱然往深里想，这个字迹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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