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我要说什么。”
楚起环着手靠着栏杆，看着邱然捂着腹部的样子，轻轻叹了叹。
跌坑里的那个，貌似也没受什么内伤，本人此时依旧在面前行动自如，没什么大碍，就是表面看起来惨烈了些。
“……”邱然刚刚擦了点药，正在给膝盖擦破的伤口清除沙粒，顺口道，“……恭喜发财。”
“还皮？”楚起差点给气笑了，拆着创口贴的包装蹲下身给他贴上，“啪”得一下给拍实了。听着邱然略有些疼地啧了声，又用手指轻轻磨了磨，“我差点被你吓出毛病。”
“小伤罢了。”邱然抬了头，远远看着邱艺有些腼腆地找人借药的样子，继续道，“最开始我只是因为别的事有些分心，没控制好力度。”
邱然在跳出去的那一个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成绩该是还差了点。
跳远比赛中，每个参赛选手都有两次机会，最终的比赛成绩取两次当中较优的那一个作为最终成绩。
他方才这一轮，上场前满脑子都是乱的，完全没有掌握好技巧和力度，发挥得也没有平时好。正想着第二回可不能再这么随便地起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腹部肌肉拉扯的疼痛感，落地之后，就直接往前摔进了沙坑里，手脚裸露的皮肤都在沙堆上狠狠地擦了过去。
这么一摔，反倒是叫他摔得清醒了些，方才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好像也一下子就理清了似的。
他只在沙面上待了一秒，就用手撑着起了身，轻轻拍掉了手臂上的沙粒。
从助跑到起跳再到落地，他的速度都尤其快，到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起已经把他扶到了一边。他的手臂和膝盖都蹭破了一大块，但第一反应却是捂着腹部闭了闭眼，楚起只是一看就明白了，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什么时候伤到的。”
邱然缓过劲，在沙坑旁站着往回看，只看到裁判员把沙推平了，正往表格上记着自己刚才的成绩。
“好像，”邱然回忆了一下，“还差一点。”
楚起方才还有些因为邱然问自己的事而晃神，没注意到他赛前的异样，此时一回想，他似乎确实总对腰腹格外在意，但自己并没有察觉。
“没事。”邱然用手背蹭掉脸旁沾上的沙粒，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等成绩登记好了之后，一边的裁判员高喊着：“2-311第二回！”
邱然轻轻把手从楚起的脖子边抽了回来，刚要往助跑线走过去，就被楚起轻轻一拉，神色略有些严肃：“你的分数已经很高了，第二回就不要去了。”
他话里浓浓的劝说意味，邱然下意识就顿了顿步，一时真有些要停下的冲动。
不过回过神，邱然的目光在他手臂间来回移了移，马上淡淡道：“你别管我。”
这一句话他自己一开口，就听出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就好像是说了句“反正你也不和我说你自己的事情，那我的事你也不要插手”似的。
他深刻地知道，自己突然这么说，很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在于楚起对他自己的事情轻描带写地一笔带过，这让他的心里颇不好受。
可这句十分孩子气的话，直接叫楚起听得缩回了手，半晌才拍拍他的头发说了句：“好。”
邱然往回走了两步，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才想要回头，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句：“小心点。”
不过，刚刚在场上没说什么的楚起，现在倒没忍住，还是数落了起来。
“怎么样你也不应该伤了之后还坚持上第二轮。”楚起帮他把裤腿放了下去，“就算差一点没破记录也没有关系。”
就算第二轮稳稳当当破了记录，但带着那样的伤上场，总归还是让人回想起来依旧还是有点担忧。
楚起知道邱然是一个不甘愿落后的人，也很明白他一定不愿意简简单单地被人压了一头，所以，他觉得邱然可能对破纪录有一种执念。
不过，邱然只是朝他翘了翘嘴角：“但我对记录没兴趣。”
某个人，曾经在前两天，十分猖狂地告诉他，“这里，是我的最好成绩”。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压一头，但真正要放心上的事情依旧还是会有所选择，如果结果还是要拿点什么代价去交换的话，他对此的要求就更高了。
所以他这次带伤比赛，其实和破纪录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对这个朝自己发起挑战的人，颇为在意。
楚起看了他几眼，马上了然道：“明白了。我输了，跳不过你。”实在和他气不起来，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但……就算你想超过我，你也不用真的拿命给我跳吧。”
邱然看了看在他面前垂着脑袋给自己处理手臂上伤口的楚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下的，跳得还挺有规律。
“哥，”邱艺握着瓶止痛喷剂远远地跑过来，飞快地旋开了盖子，整张脸满是担忧，“我刚刚问了你们班同学，只有这个拉伤的，你先凑合着用吧。”
于潮在被广播站叫回去之前，也是十分火急火燎地跑回班提来了一袋创可贴之类简单的医疗处理用品，完全没考虑邱然自己班上也会有这些，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很必要。
小时候也是时常打打杀杀的邱然并不觉得受点伤有什么，但是由于自己从小到大都处于一种似乎算是比较特别的地位，就算自己不怕疼，也总有人替他疼。
他才摆了摆手说了句：“我没那么娇贵。”楚起就顺手把那瓶喷剂接了过去，一手抓着他的衬衫就往上掀。
邱然：“……”
站一旁看着的邱艺也被惊了一把，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呃……”
三个人在原地保持了三秒，楚起又默默地把邱然的衣服放了下去。
“你还是自己来吧……”楚起把那罐止疼喷剂往邱然怀里塞，“我不知道你哪疼……”
邱然接过喷剂，还没从楚起刚刚随意的一掀当中回过神来。沉默了好些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干脆利索地重新撩起衬衫，直接胡乱喷了一气。
因为只是掀开一点，邱然的手很直白地在这个他内心潜意识认定“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考虑要去避嫌。
邱然的腰腹虽然很白净，但并不单薄，很结实，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隐约可以看出肌肉的形状，腰间向下的两侧人鱼线所在的骨凸起得也十分漂亮。要是让邱艺执起笔来写下形容，她能逼逼叨和你叨个千八百字还不算多的。
但楚起只知道刚刚那一个瞬间，自己满脑子都是两个字。
“好腰”。
就再没点别的什么了。
邱艺还没发表近距离磕cp的切身感受，得知她刚刚借药全经过的郭洁就已经在旁边嚎叫开来了：“啊——然哥——你有没有事儿啊——事儿大不大啊——？”
原本就被伤员搞的头大的郭洁一把牌都还没好好打完，才刚听见邱然又破了记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得知邱然也受伤了，一时悲从中来地把牌一丢，没管三七二十一地跑过来致敬。
“擦伤。”邱然知道她的担心，不动声色地拉下手肘处的衣袖，平淡道，“明天接力能上。”
邱艺小声逼逼：“能上个头哦……”
郭洁只是看了一眼创可贴的用量，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然哥，我看你别上了，你是咱们三班的宝，我可不敢拿你乱来啊……”
“我真的没事，”邱然顿时有些头疼，“只是擦破了而已。”
“我哥哥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小我们就把他护得像城堡里的小公主似的，就没跌过碰过的！”邱艺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生怕这浑水搅得不够，“现在给伤成这样，接下来的比赛，还是三思而后行吧，照我看。”
“我打群架的时候，你还在家里盖城堡当小公主呢。”邱然十分直接地揭穿了邱艺的话，继续道，“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哎呀……我知道然哥能这么有集体荣誉感这种事真的很难得啦……但实在是……”损失一个邱然，郭洁也很不愿意，实在是难以抉择，她面露难色，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只好求助楚起，“大哥，你看看，你说几句？”
要照楚起平时那个样子，这个情况下，他没整个手铐把自己拷在栏杆上不准乱动已经算好了的。
想到这个，邱然一下子更加头大了，才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楚起平淡地回了一句：“我吗……照我跟他的关系，我也管不上什么事。”
他平时动不动就扯什么“最好的兄弟”或者“同桌情谊颇深”，总是一副和邱然宇宙第一好的样子，这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听得郭洁一愣一愣的，也给了邱然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就犹如他自己刚刚那句“你别管我”一样，语气平平，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赌气感，让他同样有点愣怔。
“就算我开口了，也没什么用，我管不了。”楚起神情不变，“你还是让他去吧，他不会乱来的。”
“可是……”郭洁还是有些顾虑。
楚起笑了笑：“受伤的然然比弱鸡照样快多了。”
郭洁担忧地问：“然哥，你真的要上吗？别有什么事啊，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邱艺看这幅样子，也不是自己能拦得下来的，摊了摊手。
邱然扯松了自己的领带，活动了一下筋骨，淡淡地应了声：“嗯。”
因为自己也实在舍弃不下邱然这尊大佛，尽管顾虑多多，郭洁还是打算顺从他个人的意见让他参加接力。只是为了让他减少一点压力，原本他的第一棒位置被调整到了第三棒，也就是楚起的前一棒。
邱然不太明白楚起突然的态度转变，悄悄打量了他好些会，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楚起只是接着刚才没做完的习题接着向下动笔，没说些什么多余的话，看着倒是没什么异常。
邱然盯着他看了半天，有些感慨他做题的速度真的是神他妈的快，看清了他手头正在做的那本，稍微愣了一愣。
邱艺经过那么一次借药，倒是跟班上那群人混了个半熟，一来二去地，倒是很快挤到了他们中间，跟着一起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邱然也不用担心她会乱跑到什么地方去。
收回了看向邱艺那边的视线，邱然用指尖敲了敲他俩之间架着的桌子，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给你的题，还剩多少？”
“纯习题的，就剩这个。”
楚起抖了抖手上的那本才刚刚翻开没两页的习题，朴素无华的封面印着几个大字，“全是好题”，粗暴，简单，是邱然喜欢的feel。
“……”邱然还是没死心，“你有按顺序做么。”
楚起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原因，但你都特地写了，我肯定是照做了。”
就算邱然再怎么努力克制，还是没忍住憋出一句：“……你妈的。怎么做这么快。”
特殊原因自然是有的。
他是有想过楚起一定会做得很快，但楚起这个刷题速度，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周的。
楚起有些失笑：“你送我的那些，大多都是解析类的，纯习题的也就那么几本，其实刷起来也还好。”
“我原本觉得，你缺的比较多，可能解析类的比较适合你。”邱然轻轻叹了叹，“不过现在看来，重复的点再读一遍，似乎对你来说没什么必要。”
楚起转了几下笔没吭声，也算是默认了他的观点。
邱然盯着他手上那本《全是好题》，继续道：“不过，那些书你不会一点都没读吧，其实讲解类的看一些也不是不行。”
“我翻了，就是没读那么细。”楚起说，“等我做完这一本，我就回头再看看那些。”
邱然：“……啧。”
“怎么了？你好像有些紧张。”楚起笑了笑，“我做完这些，自己也会买的，不会……”顿了顿，他继续道，“不会再浪费自己了。”
邱然又看了几眼那本练习，转而和楚起对视了几秒。
“是吗？”
邱然伸手拍了拍楚起的一边的腿，探进他的口袋里。
“……擦。”楚起顿了顿，及时反应了过来，“……别突然这样，有点刺激。”
他话才刚说完，才想起那个口袋里装了些什么。
邱然把烟盒和打火机掏了出来，瘫在手上，冲他挑了挑眉：“嗯？”
“……我想我可以解释一下。”楚起说。
邱然伸着手，在邱艺的包里摸了摸，随手抓着一个棒棒糖，给他伸了过去。
“把烟戒了。”没听他究竟怎么说，邱然冲他一扬下巴，霸霸道道地，“以后只准吃这个。”
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楚起一瞬间有些晃神。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一瞬间，脑袋里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似的。
“我们都无权干涉。”
他使劲眨了眨眼，看着邱然手中亮闪闪的糖，伸手把它接了过来。
“戒。”
楚起吸了口气，心想邱然真是实在好看。
“既然你说了。”楚起说，“我一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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