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恐同，其实是假的，他真这么说。”
在第三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晁江勉强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别说了！晓得了！”打断楚起的滔滔不绝可能还有些不容易，晁江满脸写着为难道，“你就说要怎么做吧，我给参谋参谋不就完了吗！”
听他这么果断的一句话，楚起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回答道：“表白。”
“……”晁江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有点直接了哈。”
他这手边刚带来的一袋换洗衣物都还没放下，只一进门就被楚起举着个锅铲堵在了玄关，多余的寒暄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此时内心的感受十分妙不可言。
“反正他说没有意见，那我就说呗。”楚起环起了手，锅铲在一旁竖着，“我他妈要憋死了，我可忍不了多久。”
你？忍？快憋死了？
你平时那个样子都能算忍着了，那你不忍还能是什么样子？
直接上吗？
晁江继续沉默了一会，提起手边装衣物的袋子，边往屋里挤边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讲？”
楚起跟着他转着方向，锅铲一挥，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
“您可别吧……”晁江吓了一跳，“太草率了，再想想，再想想。”
楚起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
晁江继续拎着自己那袋衣服，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和楚起认真讲了一遍“不讨厌”和“喜欢”的区别，结果楚起说：“我知道啊。”
晁江：“那？”
楚起说：“我又不怕失败。”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晁江有点无奈，“这事要没成的话，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楚起的表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严肃，“我也不想跟他做朋友。”
晁江继续沉默了好一会，说了声“行吧”就直接掏出手机递给他。
“干嘛？”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楚起轻轻挑了挑眉毛。
“干嘛？”晁江反问了一句，“上啊，打电话。”
楚起看了他两眼，伸手把手机接了过去，接着就像按了什么静止键的停在了原地，看着屏幕不声不响。
“起哥，等什么呢？”晁江催道，“你不是想说吗？”
楚起朝他摆着手,声音突然弱了下去：“等会，我去转个锦鲤。”
“……”晁江说，“……得了吧，你就还是不敢。”
楚起这人呢，说是天不怕地不怕顶天立地男子汉，但其实在感情这方面的功力，也就那么回事。这么多年晁江算是看明白了。
他刚认识楚起那段时间，楚起还没削弱那些无比分明的棱角，一身锋芒锐刺，满是无知无畏的凌人傲气。虽然现在的楚起也没变到哪里去，但当时的他更加过分，简直就是少女言情的霸道叛逆男主本人，戳中了一大拨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柔嫩的少女心。除此之外，偏偏他气质里又带着点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没有的东西，再加上那张生来就有优势的脸，人气不是一般的旺。
而当时才刚刚脱掉明亮小黄帽、鲜艳红领巾的晁江，还对楚起怀着一颗真挚的钦佩之情，哪怕后来熟络起来楚起就不再收敛自己实际上并不怎么矜持的本性，他也依旧能看见楚起身上十分了不得的那些东西。
可能每个人身边都有这样的人，不管你如何看待他，他就是能从头至尾，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一如既往，随年岁渐长只增不减的魅力。
所以喜欢他的人，也不会因为他大肆宣扬自己是同性恋这回事而减少多少，反倒还变得更多了。
但就算是这样，都没能让他增长稍微那么些许的情感智商。
晁江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楚起拒绝别人的样子，就无比汗颜。
那时候开学才没几天，楚起一到学校就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的桌子正在起哄。他到校太迟了，那封装得及其粉红的信封显然和往常楚起的风格不太搭调，早就被一群爱搞事的男孩子们猜出了个十七□□，就等着当事人一来，他们还能把这种新奇玩意儿传阅一遍。
结果楚起看见那封信，司空见惯地叹了一声，三两下就拍掉了一旁蠢蠢欲动的几只手，飞快地拆开了那封信，接着把上边的内容捂得严严实实，只扫了一眼落款，没等那群人瞥到些什么内容就飞快地把信又装了回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那种收情书收得习以为常的表情，简直就像一个老练的情场高手。
其他的男生想看，找他要的时候，他还很酷地回了一句：“不就是一封情书吗，有什么好看的。”
唬得晁江当真以为他可了不得。
结果放学后就正好看见他偷偷找到那个女生，以一种长辈塞红包的样子和那个女生推来推去，还非常无奈地说道：“太贵重了，不能收，真的不能收，你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就是封情书吗”。
每次这样拒绝之后，那些女生都很挫败，好好的递个情书都像是贿赂一般，直接浇灭了她们熊熊爱火。
方法虽笨，但也屡试不爽。
后来碰到了一个钉子户，爱火坚定如泰山，怎么泼水都坚决不灭，楚起才迫不得已换了个方法，然后依旧一成不变地用到了现在。
简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恋爱毁灭杀手。
终于轮到你这个祸害为爱伤神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晁江看着楚起现在这个样子，才刚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一声，就被他横了一眼，硬是给逼了回去。口里念叨着“行吧，我打不过你”，拿回自己手机，才刚点开班群，就又“咦”了一声：“起哥，你作文给挂上去了……”话都没说完，他又愣了愣，随即惊讶地张着嘴看向楚起。
楚起：“你干什么？”
“你、你的作文……你看班群啊！”晁江继续埋下头看手机，此时群里的消息也炸了似的刷了起来。
作文？
“不就是一句不规矩的话吗，我的作文你们还没见过更过分的吗？”楚起无所谓地打开手机，随手向上滑了滑。
楚起以前的作文，几乎都是应付了事，几乎篇篇精品，每次发作文卷都能笑倒一片人。
这次还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完了材料，老老实实写够了八百字，他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惊讶成这样子。
直到刷到白依茹的那一句“你原本可以拿五十分的你知道吗，因为这一句话直接掉下切入分，太可惜了！”，他才明白。
原来是一不小心写太好了。
晁江还处于被那个“五十分”惊得一愣一愣地状态，刚刚开口说了声“哥，你是咋……”，楚起的手机铃突然就响了起来。
楚起只一看屏幕显示的名字，就把锅铲往他这边一丢，差点正中脑门，吓得晁江颤巍巍地一接，待在一旁不敢讲话了。
楚起抓着手机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飞快地接起来：“喂？”
“晚上十点，出的了门么？”
邱然现在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没有那种微弱的哭腔了，只是比平常显得要弱一点。
楚起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我履行一下我的诺言。”邱然说。
“啊？”
邱然提示道：“安静的店铺，两个小蛋糕。”
“出的了，当然出的了。”楚起飞快地回答，“您说吧，去哪，宾馆还是小树林？”
“傻逼。”
邱然顿了一下，又说：“今晚十点，附中后门。”
“我一个人来，好的。”楚起自然地接了话。
熟悉的对话。
挂了电话，楚起马上在床上躺平了，闭着眼想了一会，又坐起来，定了十多个闹钟，想了想，依旧觉得不妥，起身拉开门就往外面喊着：“晁江，我去睡了，你看我八点没醒就给我进来敲锣打鼓，听见没有？”
“啊？哥，你不做午饭了吗？”晁江纳闷道。
楚起：“晚上我同桌请我吃蛋糕！”
“那我现在怎么办？”晁江问。
“你怎么办，你点外卖啊。”楚起不耐烦道，“别‘啊’了，本来就没你的份。”
晁江还在不满着：“你太见色忘友了吧！”
“我就忘咋的。”楚起把头缩回屋里，最后强调了一遍，“你不叫我让我睡过头，你就死定了。”
回床上重新躺着，再一看看手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正好能抽点时间来犹豫一下。
讲不讲？
如果非要择日不如撞日的话。
楚起还真想转一条锦鲤试试，只可惜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那个锦鲤女孩到底叫什么名字，只好作罢。
再一想，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就短短一小段时间。最开始因为他顺眼，因为他的个性才想好好接近一下，谁知道一个用力过猛，就跑偏了。
应该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吧，身边有一个人足够好的话，是真的能从第一眼就开始产生好感。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最开始确确实实真是那种普通的希望结交的感情，奈何和邱然待在一起，几乎每分每秒都是心动瞬间，要躲他也招架不住。
最后想着“算了，缴械投降好了”，心安理得地，动心了。
这城倒是沦陷地飞快。
可是自己费尽千辛才在邱然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现在开口，真的没问题吗。
晁江劝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很明白，自己要有所克制。
好不容易，邱然在自己面前可以稍微放开一点，好不容易才接近了一些。
也是好不容易，能够收到他主动邀约。
还是不要破坏现状吧。
“行了，去睡。”
楚起小声念了一句，然后叹了叹。
还是怂了。
邱然就完全不知道他的内心挣扎，一挂电话，就抓着自己的头发十分烦躁地“啊”了几声。
操他妈！又冲动了！
忍住了踹书桌的冲动，邱然冷静了点，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出的去”这回事。
真他妈不该图那一时爽快。
正头疼着，房门又被敲响了，刘妈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邱，你开个门。”
邱然走过去把门打开，就看见刘妈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邱然皱了皱眉：“您拿上来做什么？太麻烦您了。”
“我看你一直不吃，怕你饿着。”刘妈摇了摇头，又说，“太太说她回娘家去，这几天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小邱啊……”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叹了几口气：“算了，你吃吧，我待会来拿碗碟。”
“我自己拿下去洗，您不要多跑一趟了。”邱然接过那盘饭菜，也轻轻叹了叹。
把饭菜在书桌上放下，又完全没有胃口。
深深地呼吸一下，邱然大致回忆了这几乎称得上混乱的一天。
上帝是很公平的，看他不用为考试成绩但有烦恼，就注定要他为其他事情费尽心神。
为什么会有冲动？
还有自己对着楚起的这份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很明了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
班群里吵了快有十多分钟，邱然看着实在心烦，直接上手打了一句：“吵什么，这不写的挺好的么。”
班群瞬间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才有条匿名消息：“然哥，你不是那啥吗……”
“恐同……”
看着这个就烦。
邱然满是□□味地继续回道：“不恐了，成不成。”
发出去，又觉得分量好像不太够，于是又加了一句：“还要你们管？”
要不是文科三班的同学们已经和邱然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可能真要被这两句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可惜邱然在外暴躁老哥的人设，在班上已经没有什么危险性可言了。
没安静个两下子，邱然那条消息后面就跟紧了一排整齐的队形。
“好社会好喜欢，不愧是我然哥。”
孟婷婷没跟队形，而是直接发了一句：“早就料到了，你看着也不像。”
又一阵附和。
群里重新闹成了一团。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声：“明天光棍节！预祝大家过节快乐！”
后面又跟了一片：“过年好啊！给大家拜个晚年！”
“重阳节快乐啊！”
“真好！merry Christmas！”
胡乱庆祝。
“热烈预祝起哥单身十七年快乐，天天开心，明天会更好。”
晁江率先发了一句，随即又马上发了一条语音：“真好！”
“起哥生日快乐！真好！”
“真好！”
“真好！生日快乐！”
跟得真是神他妈快。
都是人才。
邱然看着已经完全玩疯了的班群，突然又有些哭笑不得。
再正经的暴躁老哥，遇上这么些不正经的人，都没什么办法。
不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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