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然没什么感情起伏的一句话，就让楚起像一个突然兴奋的精神病患者一样，一整个晚上的情绪都持续高昂，最后越斗越勇，在睡前给邱然发了一张跳一跳分数889的截图。
第二天邱然起床的时候，看着这张截图，无言了片刻，开始细细沉思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一分之差。
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就顺手回了一个“傻逼”，随即马上点开了跳一跳。
试了好几盘，又觉得没什么手感，关了游戏再看微信，楚起那边还没条回复。
估计是还在睡。
邱然又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才点开和于潮的私聊，发起了语音通话。
铃大概响了没三四声于潮就接了起来，一声“喂”显得中气十足，差点震得邱然拔下耳机。
邱然皱了皱眉，把手机音量调了下去，开口问道：“起了多久？这么精神。”
“还没睡呢。”于潮的声音伴着鼠标声从耳机里传了过来，仍然有咬字清晰发音完美的专业感，不带一点疲累，“来双排吗。”
“你不想活了吧。”
邱然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钟，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刚过。
于潮满不在乎：“考完试的第一个晚上，谁能拿我怎么样？”
邱然想了想，伸手按下了电脑开机键。
“主动找我，有什么事？”于潮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快了起来，鼠标声也重了些许，声音却依旧不慌不忙。
“哪里有事。”邱然感觉自己有些话噎在嘴边，就是出不来，等着电脑开机，就有些不耐烦地按着鼠标，“先玩。”
于潮/吹了一声口哨：“ok。”
林秋推门进来的时候，邱然正好吃了一把鸡，坐在转椅上转了小半圈，和她对上眼神的时候，那种放松而略带着点愉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秋的脸上原本似乎有些好不容易才放下心的轻松，看见他这个样子，就又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怎么不在学习？”
邱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把耳机摘下了一边，又轻轻地把椅子摇了回去。
“你到了文科，这就已经不是你强项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放任你像去年一样无所事事吗？”林秋一张口开了就不好停下，明知道这样说下去也讨不着什么好，又还是控制不了，“你上学期期末是考得尤其好，有进年段前五，但你看你大多时候还不是都在二十名开外？何况现在还没了优势……”
邱然的耳机里传来了咂舌声。
“有什么事？”邱然把手机音量调低，没抬头地问了句。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一直说个不停也不好，林秋止住嘴里的念叨，转而开口问：“你昨天不是考试吗……我就是想问问看你感觉怎么样？”
邱然一听见耳机里又传来几声“啧啧”，考虑了一瞬间，就索性直接把耳机线拔了。于潮马上的声音传了出来：“还能怎么样，我们奶茶哥哥当然第一啊。”
林秋给这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在讲话？”
“奶茶侄子。”邱然垂着眼又冲手机说了一句，“儿子，说话。”
这下于潮那边没声了。
也没空去和邱然仔细地追究伦理辈分方面的问题，于潮沉默了一小会，就马上试探似的问道：“阿姨？”
林秋也愣愣地回问：“是于潮吗？”
看着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邱然朝手机又最后说了一句：“你要叫奶奶，傻孩子。”然后挂掉了电话。
被这样一折腾，刚刚那个问题莫名就被一笔带过，林秋整理了一下现状，重新抬眼看向邱然，他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很想回答她。
林秋无言了一阵，有些苍白地又说了一句：“和朋友开玩笑也不要失掉分寸。”
母亲到了一定阶段，仿佛每每说教都能从中找回平时丧失的一部分尊严，乐此不疲，似乎只要做到这样便称得上是尽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职责和本分。
但邱然现在也并不是那种会激烈地表现不满的年纪。
或者说，他也从没有过这种时段。
他从来都只会淡淡地表现自己的抗拒。
正如现在一样。
听着她的话，邱然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没停地朝着房间门外看，希望她出去的意愿表现得十分明显。
林秋觉得自己再不说正事，他这样的态度就很可能就会逐渐勾起自己的怒火，只好揉了揉太阳穴，略显无力地开口道：“前些时候，我听你周阿姨说，她家姑娘最近迷上了你们学校两个小男孩，天天抱着手机看他们的照片……”
虽然不记得他自己有什么周阿姨，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是何方神圣，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邱然意识到了她打算说些什么，松开了一直抓着手机的手，把视线移了回来。
“其实这段时间，我跟你杜叔之间有点小误会，不过现在也慢慢解开了。”林秋的声音流露出一点倦意，但很快就被她收了回去，“但是当时我情绪特别的烦躁，对待这件事情就有些失去了理智……这个你也得体谅我。”
邱然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暗暗想着最坏的情况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说：“你做了什么？”
“你不要想太多，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找过那个男生。”林秋一直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有一丝的表情变动，就连忙跟上说，“我当时和人打听，他们都说那个男孩子是真的有点问题！我实在是担心你旧病复发，所以只好在你考试这两天里找了你的班主任，稍微说明了你以前的情况，然后问了你在班上的一下具体表现……”
邱然猛地听见这么一连串字眼，一时有些跟不上气来。
什么有点问题，什么旧病复发，什么以前的情况和具体表现？
老师知道了？
知道了会怎么看？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知道了之后，其他人会知道吗？
其他人又会怎么做？
即使做了心理准备，邱然的脑袋依然有些疼。
“又来？”邱然揉了揉两边的眉心，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口道，“白老师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林秋就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才说：“老师说，其实是我们误会了，其实你们没事，根本没点什么，都是他们乱传出来的。”
误会？
为什么总有人随随便便地在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里尽情搞破坏，但自己就是无力去阻止，也找不到反抗的依仗呢。
看着林秋，邱然感觉自己正用着满满的无力感撑着自己凉透的心。
突然间便有了一种冲动。
他垂着眼睛，好久不回话，一开口便是一句语气生硬的话来：“我要是说有什么呢？”
“什么？”林秋愣了愣。
“我要是说真有点什么，你会怎么办？”
邱然低头盯住自己的手，视线在自己的指缝间来回滑动，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林秋瞪大了眼睛，只张了张口，邱然又补了一句：“……你能怎么办？”
要是换作平常，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对上林秋的话的。
也许几年前会，但不管如何，他现在都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话邱然开了口，心中才刚抹开一小块后悔的涩味，马上就被一阵舒爽冲得晕头转向。他几乎没经思考地接着说了下去：“我说的有点什么，就是和你听到的那个男生，你没有想错。”
林秋可能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乱了阵脚：“但你不是早就好了吗？难道说，是、是他……？”
“太可惜了，不正常的依然是我。”邱然轻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地便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人家直的很。”
邱然眼睁睁看着林秋在自己面前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不是说你早就变正常了吗？怎么现在还……我就纳闷，人家治这个问题都得拿去……怎么你就自己好了呢……”
林秋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完全不对，可情况突变，她的理智根本跟不上情绪的涌动，一张口便是这样那样不过脑的话脱口而出，控都控制不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邱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已经沉默了好些时候。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当真了？”邱然不知道自己的鼻头有没有泛酸，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我不是说了‘要是’吗？”
林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蒙了：“你，你在拿妈妈开玩笑？”
邱然闭上了嘴。
“但是，是真的吗？真的吗？”被捉弄出的脾气压根就不如她对于方才所说的那些事的担忧来得强，“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邱然说完那句话，就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似的，闭着嘴巴神情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你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对吧？”林秋还有些不放心，“你不喜欢那个男孩子，对不对？”
对不对？
邱然听着她的问题，一瞬间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当然了。
拿来气你的事情，怎么会是真的呢。
喜欢男生做什么，难道就为了自作孽找苦吃么？
这些话他挤到了口边，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恐同。”
邱然突然开口，新鲜的名词让林秋有些听不懂地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便继续说：“我，恐同，是对同性恋报以恐惧心理的一种疾病。是不同于同性恋的，这是一种疾病。”
没有等林秋回话，他又淡淡道：“这样的病对我，对你们来说，就没有问题了，对吗。”
林秋看向邱然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了起来。
最终果然还是不欢而散，正如邱然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
林秋刚把房门关上，他就飞快地起身过去锁上了房门。
才翻出刚刚丢椅子上的手机，就看到于潮一连发了几十条消息给他，其中问号就占了三分之二。
邱然回了一句：“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只是吵了一架。”
于潮迟疑了好一会才回复道：“有事吗？”
邱然答非所问：“我本来想问你一个比较腻味的问题。”
“你问。”于潮瞬间回复道。
邱然深呼吸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咬着牙关咬了许久。
“不问了。”
如果一个人很值得我去用心，那么我到底要不要为了去找他而努力抵抗这种让我抓狂的生活？
本来想问的，但我发现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抵抗不住。
这几句话，不知道是被于潮头像的某只鸭子还是其他的什么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直逼的邱然胸口闷得慌，喘不上气来。
于潮又沉默了好久，才回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她过了更年期……”
别的不说，眼力见和口才他是绝对没话说的。就这么三两下，再加一通分析，他就大概也能猜到到底有些什么事。
不过口才好如他，此时也没法再把这种犹如腐烂的泥巴似的状况说出一朵花来，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几句苍白无力的话，然后让他自己静静。
邱然手里握着手机，突然有些茫然，没过一会儿，就又升起了一种心情被人强行破坏的恼怒，再过一会儿，就是一阵没由来的委屈。
他想过怎么才能不那么辛苦。
喜欢不了女人，就也不要喜欢男人。
既然不能被发现喜欢，那就努力表现得讨厌。
不能和别人不一样，要做一个普通人，要做芸芸众生。
只要不喜欢上别人，就能不那么辛苦。
这在以往一直都不算什么难事，只不过最近有点麻烦。
他出着神，就又听见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是他的麻烦起床了。
“干嘛啊。你当我压不下去这种感觉吗。”邱然有些烦躁，随手点开了楚起的消息。
才一会的功夫，他就已经刷了好几条过来。
“早上好然然。”
“今天跳一跳的起哥依旧是第一。”
“哎？你起得好早！？”
“打游戏呢？你咋不找我啊？”
“……”
邱然泄愤似的敲击着键盘回道：“为什么不找你，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普通的一条回复，非要回得火/药味十足，正常人看到可能都得懵个两三回。
但楚起一直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他很心大地秒回了一句：“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对话而已。
但邱然不知怎么的，朝着楚起漆黑一片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就发了通电话过去。
对面才刚刚接起，他就脱口骂道：“操/你妈的楚起，老子努力过了，没用，我实在没办法了，你他妈……”
说着说着，他刚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声音怎么就哑了下去，突然就听见自己一声轻轻抽泣。
当场就弄懵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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